后面的脚步声(1)

我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脚下,试图以最快的速度下到前 一段向左骤转的石阶上。当然,这也是为了尽量不让自己对 右手握着的怀纸太在意。可是这段石阶 两侧有荒草重重 围困,即使在大白天也晦暗不堪,而在九供山方向太阳正待 西沉的现在,更是幽暗如直插地底的荒野隧道。走着走着, 才刚向左急转过的石阶立刻又呈现出了相反方向的弧度,再 没有比这更艰险的道路了。任凭心中怎样火急火燎,实际上 我不过是像蜗牛爬行般地在前进着吧。再者,我跟普通人相 比,在行走方面还是稍有障碍的。于此情此境更是举步维艰。 我只觉得自己不停地走着,一级又一级,石阶却永无止境地 延伸着。我被囚困在无尽的彷徨焦躁之中,泪水不觉已涌上 眼眶。幸而在双眼开始水汽氤氲的时候,我走到了石阶尽头。 谢天谢地!

沿着微微蛇形的丛杂小道走了没一会儿,眼前忽地豁然 开朗。我望着自左手边西南面向右手边北面不息流淌着的绯 还川,来到了河滩上。大祓邪台位于小道正面。在其左侧的 河面上,架着一座朱漆栏杆的古桥。它叫做“常世桥”,只要 过了那桥便能到达九供山的进山口了。

只不过,别说是过桥了,就连敢于接近河滩的人也屈指可数。村里尽管人口众多,这个地方却是人人避讳。因为他们 相信,难以计数的被驱赶祓除了的附体之物,就在这一带徘 徊游荡着。明知道那些东西已被移入依代,随绯还川流出村外, 却又似乎决计不肯相信它们真的是被驱除了。而我也惭愧地 意识到,就连自己竟也不敢底气十足地反驳这种想法 不 过话说回来,我认为即便这里不是什么放逐附体之物的场所, 村民们也绝不会靠近这里,因为九供山这座神山本身就是他 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这么说来,就连我至今也仅有过一次渡桥的经历。那是 在我九岁那年旧历的春天,距离现在大约是七年再稍往前一 些的光景吧

细节我已记不太清了,唯有残雪覆盖的山景,神山入口 处竖着的两根怪柱子和柱子前面供奉着的两尊喀喀悉大人还 存留在我的记忆中。或许是当时我还太小的缘故,只觉得喀 喀悉大人是如此巨大、如此可怖。

“跟你们一样呢。天意可敬啊。”

还记得祖母婆婆直直看着姐姐小雾和我,这样喃喃道。 她的意思是,那两尊外形如出一辙的喀喀悉大人,就像我们 这对样貌酷似的孪生姐妹一样吧。还是说,她的话里还蕴涵 着全然不同的另一番意味再后来,印象中我似乎还见到了更加可怖的东西 是 神山深处供奉着的喀喀悉大人吧,具体情节却怎么也想不起 来了。我不知道是否因为那个存在过于令我惧怕,以致自己也无意识地排斥着唤醒记忆的努力。只是在我脑海中的某处, 确乎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着“还是不要惊动记忆为好”。所以 我也乐得顺其自然,丝毫未就回忆付诸努力。我唯一肯定的 便是,进入九供山后,我在那里确实看见了什么。

从神山回来,我们经受了谺呀治家女孩年满九岁时的传 统仪式 九供仪礼。这个仪式至关重要,尤其是当女孩为 一对孪生姐妹的时候。因为仪式将会决定姐妹之中由谁担任 巫女,由谁担任凭座。神奇的是,谺呀治家竟是一个代代都 有孪生姐妹出生的家族。我的母亲就是双胞胎。据说祖母婆婆、 曾祖母婆婆也都有双胞胎姐妹。所以理论上讲,这个家族从 来都是巫女与凭座兼备的。

话虽如此,也不能全不考虑某一世代没能产下孪生姐妹 的可能,况且女孩没能养大就已夭折的事也曾有发生。遇到 这种情况,就只能由唯一的女孩来兼任巫女和凭座的职责了。 或许该说是万幸吧,似乎至今没有出现过哪一代里没有女孩的 情况。就连像祖母婆婆这样 因故无人分担职责,继而仅 凭一己之力肩挑双份重任的状况,也不过是隔了好几代才发 生了一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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