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不迟(34)

回到上海的尼若,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没有一点久别还乡的感觉。反而是医院的消毒水味让她的心悸动了一下。摸着久违了的听诊器、看着久违了的手术台,好久不曾触摸的冰凉,让尼若心里泛起丝丝感慨。

这两天,男人破天荒地在家待着,关了手机,说要让圣地回来的女人体会一下人间的生活。在他的理解里,所谓人间生活就是无休无止地做爱。他以为,女人在高原上待了半年,早就应该饥渴难耐了,哪知尼若看到脱光衣服站在面前的白白胖胖的男人,竟然皱起眉头说:“我累了,低反。”

男人以为这话是女人在玩矫情。她承载着男人的重量,如一具有呼吸的尸体,无法柔软下来。

尼若是个好女人,能做到勉强自己让别人快乐,生活里的琐琐碎碎如此,床上的她也一如既往地让男人放心。然而因为男人放心了,女人便会开始担忧的道理,尼若是不知道的,或者说尼若知道却也做不出如何让男人不放心的事情来。就像此刻,尼若不想跟男人上床,她只想休息,只想闭上眼睛把自己的心放逐在一室黑暗里,然而她还是接受了男人的霸道。

在他翻身下去立马响起鼾声时,尼若起身进了卫生间。在门关上的一瞬间,她的泪水如决堤的水哗哗而下。

委屈啊。

尼若是真的觉得委屈。

她不是个木头,何尝不想躺在爱人的臂弯里,接受缠绵悱恻的抚爱呢?只是,躺在身边的男人,昨天还不知道在哪张床上流连,今日却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迎接妻子归来,女人还要装出一副相信他清白、做出夫妻恩爱的样子,让家人让朋友甚至让女人自己都感觉是处于幸福中的。

如此地自欺欺人。

在男人的心里,女人如珠。珠没了光泽,是不是就不是珠了?表面上那一层珠光褪去,里面的成分是不是跟原来一样?男人并不关心。他看重的就是那一层耀眼的光芒。或者说,男人更看重的是眼前还不熟悉的光芒,一旦熟悉了那层珠光,天天看上去都一模一样,他便会重新选择一颗新的珍珠把玩。只是,这样的行为并不等于说他就要抛弃旧的珍珠,毕竟旧的珠子也是自己当年用心拾来的,收入匣中,偶尔眷顾一下,不咸不淡地维持着,男人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只要这个婚姻还在,尼若的感情生活就会永远这样过下去。仅仅因为一起出入是名正言顺的。暗地里的不满,只要彼此不说,谁又能扒开你的心去探个究竟呢?

这样的日子真的要过一辈子吗?明天该去找律师谈谈了。

此时,尼若看着镜中那张并不年轻的脸庞,打开水龙头,捧起水浇在脸上。

接下来的日子,去公婆家、去娘家,给所有人都带了礼物,再说些关于那片高天厚土的奇闻逸事。听的人羡慕地瞪大眼,啧啧称奇,然后夸张地说这辈子一定要抽出时间到西藏玩一趟。

不知为何,尼若有些厌倦这种交流了。过去,她是乐此不疲地愿意跟人讨论西藏的啊。只不过,那时的她了解的西藏来自于网络,关于西藏的美好印象全是陆路博客中的一张张图片。

在羊湖边度过了半年时光,不敢说对西藏有多深的了解,但心中的西藏不再是一张张明信片。所以她渴望能跟真正了解那片土地的人聊天,而不是千篇一律地讲高原反应、讲天多蓝湖多清……忽然想起冰天雪地里背靠车门手持相机的陆路,他是明白她说的一切的,只有他能理解自己心底对那片土地所产生的依恋。

然而回来很长时间了,她并没跟陆路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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