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3)

 

她终于看到了他,笑着朝他走来。  

他同样对她微笑,可是紧攥的手心里却一片湿热。他想起那年在海地,他一个人单枪匹马与反政府武装组织谈判,要求他们释放人质。双方完全谈不拢,十多个人举起驳壳枪对准了他——那时他都没有这样紧张过。  

仿佛已是知交多年的恋人,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将手臂折个弯伸给她。白洛洛笑笑,顺从地挽了进去。  

他转过头低低地问:“想吃什么?”  

白洛洛想了想:“清淡些,淮扬菜好吗?”  

“当然。”  

她眼圈下有一道淡淡的黑青,傅迦闲闲道:“电话那么忙,工作一定很辛苦吧?”  

白洛洛一愣:“啥?哦,还行,还能应付。”  

傅迦见她心不在焉就不再多话。两人各自心事重重,只管哒哒走路。  

其实白洛洛心中反复纠结的是,呆会儿该怎么轻松和谐地跟他说出“我不是要跟你开始,是要跟你结束”这话呢?还是啥都不说,慢慢疏远他,让他知难而退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一早打定主意不想跟他继续,那干嘛还要吃这顿饭?调头走人才是正经啊。  

她心中沉闷压抑,偏偏傍晚的购物中心人头攒动,兴高采烈,川流不息,前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挤挤挨挨大半天也走不出去。傅迦低下头,在她耳边轻道一声“对不起”,便不由分说地把她揽进怀里护住了她。  

“咚!”  

白洛洛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两下,三下……  

谁知傅迦不仅丝毫不觉享受,连眉心都渐渐皱到一起。原来他比一般人高出大半个头,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白洛洛问:“前面怎么了?”说话间也刚好被挤到了人流的最前排。  

触目惊心的是一大片红色的玫瑰花海,将一辆加长的卡迪拉克里里外外塞得满满当当。车身上醒目地贴着大幅红色标语:白洛洛,嫁给我吧!  

凭心而论,唐笙是个相当好看的男人。面孔白净,身姿清秀,穿着一身白色礼服斜斜靠在车上,双手堪堪捧着一只打开的暗红色丝绒盒子。  

白洛洛几乎是下意识地挣脱了傅迦的怀抱。  

唐笙终于在人海中看到了她。  

他抢上一步,再一次“噗通”一声单膝跪下。  

他的眼球上密密地布满血丝,也不知这些日子熬过多少个不眠夜。  

他怔怔地流下两行泪,颤声道:“洛洛,原谅我吧,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求求你嫁给我好不好?”  

围观群众里早有女孩子被感动得抹泪,有人甚至大声数落自己男伴:你看人家多浪漫,再看看你。  

更多的人则轰轰然地起哄:快答应啊,答应他啊!  

几个商场保安手持警棍从人群里面挤出来:“怎么回事这是?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唐笙转而同他们求助:“我老婆不答应嫁给我,我就不起来!”  

保安里有一个成家多年的,也是过来人,一看这情形就明白了七八分。他好心地跟白洛洛说:“姑娘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小伙子都这么诚心地跟你道歉求婚了,你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啊。你们再这么闹下去我们经理就得出来开了我们了。”  

白洛洛暗自长叹。  

也罢,这就是她的命。  

她接过戒指,一把将唐笙拉了起来。  

人群里轰然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更有女孩子哭出声来。  

白洛洛拽着唐笙疾步朝卡迪拉克走去,丝毫不敢有所停滞。  

更不要提回头看一眼。  

她庆幸地想,终于不必跟傅迦说那句矫情的文艺腔了,他一定明白她的意思了。  

更加庆幸的是,还好,还好没有开始,还好彼此投入的都不多,还好都陷得不深。  

悬崖勒马,亡羊补牢,生活终将回到正轨。  

娇妻在侧,鲜花满车,唐笙在人们的祝福和瞩目中心满意足地坐进卡迪拉克驾驶座里,名贵的跑车嗖的一声窜出半里地,一路飞花四散飘去。  

白洛洛顿时觉得十分好笑而荒唐,可她断然不许自己否认自己的选择。她认真地问唐笙:“我们不回家吗?这是去哪?”  

唐笙握紧她的一只手:“先去还车呀,这车是租来的,好看不?”  

“好看。”  

“老婆你放心,等我以后有钱了,我给你买一辆更长的卡迪拉克,天天都送你满车满车的玫瑰花。”  

白洛洛轻飘飘地靠在他肩上:“嗯。”  

这一晚两人是在同一间屋子里睡的。  

像是为了让自己下定决心不走回头路,白洛洛毅然决然地脱光了她的HELLOKITTY睡衣。  

唐笙却君子起来。  

他给白洛洛盖上薄被,又吻吻她的脸:“这是你最珍爱的,也是我最珍爱的,我们一起把它留到结婚那一天。”  

“啪”,亮晶晶的一滴泪珠从白洛洛的眼角滑落,滴到了藤编枕头上,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真的,胸口仍然这样颤抖,真的还是爱他的。  

至于那个人……就当做炎炎夏日里一场长长的绮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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