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麻经验是另一项值得探讨的话题。每个世代都有年轻人闯进改变知觉的禁区中,譬如最早期的巫术传统惯用的是蕈类和仙人掌。《美丽新世界》的作者奥尔德斯· 赫胥黎就是服用了梅斯克林(从仙人掌提炼的意识转化剂)之后,才写出了《知觉之门》这本有关意识扩张经验的奇书。捷克的精神科医师斯坦尼斯拉夫· 格罗夫从1956 年开始自愿成为LSD-25 的天竺鼠,他前后进入过各种不同的意识转化经验。第一次他出现的是几何图形和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接着是意识产生大爆炸而转进了宇宙次元,急速地穿过黑洞与白洞,变成天空中的新星体。他发现随着药量的不同,受试者会进入不同的回溯阶段,后来他把自身和其他受试者的亲身体验写成了《意识革命》(The Holotropic Mind )这本书(在台湾是由生命潜能文化翻译出版)。另外斯坦福的心理学博士拉姆· 达斯和西方禅的代言人艾伦· 沃茨等,都是意识研究领域著名的用药派。这些知识精英在迷幻药的使用上和一般大众的心态是截然不同的。药物对他们而言乃是自我探索的工具,并不是用来逃避日常生活的乏味或加强感官刺激的。我还记得我曾经在格林尼治村的一家咖啡店里,亲眼目睹两名站在华盛顿广场上的黑人因抽了过多大麻而兴奋到无法聚焦的地步。他们为了点一支香烟大约花了足足三十分钟的时间,怎么对也对不上了。抽大麻显然是当时主要的逃避管道之一。
我自己抽了大麻的反应则是音感特别敏锐,但知觉会从日常的普遍性觉知缩小到只有一个感官在运作的状态。譬如正常的听觉可以接收到周遭正在发生的各种声响,抽了大麻之后却只能听见楼上的水滴声,而且音量大到像鼓声一般,此外理性思维能力也会降低,有一点像错误禅定所造成的迟钝而和缓的反应。
有了这些体会之后,我发现自己对许多容易上瘾的事可以很轻易地放下,唯独亲密关系是我一再想重复的业习。往后漫长的岁月里,这门功课一直都是我无法快速学会的关键问题。
除了艺文活动和服装界的交往圈子之外,从台湾来的留学生也时常邀我参加舞会和聚会,他们之中有些格外敏感的人,因长期住在冷漠的异乡,下场和遭遇都相当不幸。我曾经在《茵梦湖》这本散文集子里描写过小汤和四眼的故事,他们让我不禁联想起小时候看见父亲吐血的那幕景象。孤臣孽子总是能勾起我强大的救赎渴望。
一年的时间在母亲低落的情绪中逐渐逝去,我知道自己必须回台湾面对现实生活的责任了。意识里携带着悲喜交加的解放经验,二十一岁的我和一年前已经大不相同了。临行前我在心里做了一番对纽约经验的回顾,十分感谢那几位有水边姓氏的长辈和艺术界的友人——沙妈妈、潘阿姨、凌家一家大小以及James 和富美──对我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