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蛐蛐圣手赵小秋(2)

平时,一旦小镇上传出消息,说某天某时要在万年台斗蛐蛐,我们就心痒难熬地等着那个时辰到来。斗蛐蛐很讲规矩,双方选出的蛐蛐,经过鉴定,种类、颜色、大小都得相仿者才能开斗。遇上两边都是有来头的,开斗前,还要用药店里戥子称好蛐蛐的分量。蛐蛐被放到高约一尺的由硬纸制成的斗盆中,赵小秋以唱颂一般的声调报出双方蛐蛐的颜色、种类名称,以免混淆。围观者须息气安静,倘喧哗惊动蛐蛐跳出盆外,谓之“惊盆”,肇事者弄不好要吃一顿老拳。

两只蛐蛐对阵后,要用“引草”掭于双方的颔下,使之激怒,振翅大鸣,并亮牙开战。开牙后,几个回合往返,双方缠作一处。蛐蛐打斗先用牙力,俗称“咬花嘴”;接着互用头顶腰力,谓之“咬抵扁担嘴”;再用腿力站咬,是“咬架牌坊嘴”;最后“咬滚球子嘴”,即合抱甩出盆外。败者犹似羞愧难当,深缄其口,两须亦直竖不动;而胜者则振翅舞须,鸣声洪亮。倘双方都未曾伤筋动骨,可用硬纸片“下闸”拦于其间,让败者休息三五分钟后,“起闸”以“引草”撩之,令其再战。直到败虫不咬而逃或折足歪牙,就算输了。倘初败蛐蛐后来发力反败为胜,谓之“反闸”。通常,这些事都是由沉着面色的赵小秋一一做下来,而输者付出的钱或实物,亦由赵小秋留下一定抽头后再转交赢家。据说,有人会在蛐蛐开斗前数日,悄悄找上赵小秋,喂其一种特别配方的饵料,令猛性大发。现在看来,这种饵料很可能含有性激素类的成分。

赵小秋无儿无女,早年有妻,只怪他疼蛐蛐不疼人,妻子先后跟几个人好过,养了个儿子和赵小秋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也不知道生父到底是哪个,有人说是日杂商店的秦主任,也有人说是中心小学的何校长……再后来,这母子俩竟跟着一个推销药材的江西人跑了。

赵小秋玩了一辈子蛐蛐,“文化大革命”来了,给他戴了顶“坏分子”帽子,天天捧着个蛐蛐罐随“走资派”巡回批斗。到“文革”结束,赵小秋已是快八十岁的步履踉跄的老人了。他死在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里。身后别无长物,唯留下十几个蛐蛐罐,和别的几个物件一起收拾了,被一个远房侄子一担筐挑走。再后来,一个收古董的南方人,在他那侄子家墙根下不经意发现了一个蛐蛐罐,浑圆浅黑,重如铁锭,竟然是元代老货,当场出价八千元收购。可惜找来找去,就剩下这一个罐子。他那侄子呀,把脚都跺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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