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据那时的老街坊说,胡屠夫这人只是面相恶,人品却不赖。胡屠夫收的生猪都是整齐划一的身架,毛屎在120~150市斤的一龄猪,品相好肉味鲜美,此范围以外的猪,或是过肥过瘦的一律不宰,更不在秤上短斤少两,一分钱一分货,卖的无骨净肉,价格比别处高一大截也是理所当然。来买肉的人,也都知晓这屠夫的禀性,只说要哪块肉,要多少,一刀剔下来,往秤上一搭,讲多少钱就给多少钱,绝无讨价还价的事。旧社会,镇上的一些大户及官职人家皆专食胡家猪肉。到了新社会,不少机关食堂也多采买胡家猪肉。医院食堂有个姓刘的采购员,每天早上准时到胡屠夫肉摊上拿肉。这姓刘的性颇豪爽,爱结交人,开口闭口就是“格老子”和“啷个搞的”,一口浓重的川音,原是川军“槌子”144师张昌德手下的一名军需官。
大约是到了1957年春夏之交,县里公安局侦破一桩“反共地下救国军”大案,从那姓刘的军需官家中搜出一部据说是能当电台使用的半导体收音机,接着又搜到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军需官一身戎装,风光得很,背面还有一行小字“1942年5月摄于重庆政训班”……于是连夜审讯。由此入手,把胡屠夫也给抓起来,判了15年,送进白茅岭农场。待到释放回家,正是“文革”年代,又给捉到专政队,游行批斗时,当胸挂一个龇着獠牙的猪头骷髅,还常给兜头泼一身臭烘烘的猪血……闹到最后,竟把个原本十分彪悍的大活人生生给打死了。又过去若干年,那桩子虚乌有的当年“反共地下救国军”涉案人物尽皆平反,其中,就包括那位出事时在师范学校任教、后来名动海内的平民画家黄叶村。然而,胡屠夫,连同他的那些白森森的猪骨架都成为不再有的旧事奇闻,供人茶余饭后闲谈追忆了。
又是若干年过去,小高埂那里已全部夷平,做了码头上的堆货场。这年夏天一场暴雨,一个当头炸裂的惊雷响过后,咦,空旷的场地上怎么突然多了一棵巨大的枫杨老树呢……许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