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双手合十,跪在普宁寺的蒲团上。
“我祈求,我真心祈求上天赐予我一份满意的工作,赐予一个我爱也爱我的女人,最好是嘉茜。我祈求,我祈求,我真心祈求……如能遂我愿,我愿终身信佛,并每年来此还愿……”他在心里默念,一遍又一遍。
他看了看自己合拢的手,指甲里有些污垢,衣服袖口也有点黑。他有些烦恼,好像这些脏让他的祈求显得不虔诚了,便急急起身燃了三支香,插在了案上的香炉里。他对着菩萨又拜了三拜,在两边的随喜箱里分别放进了五张一百元的新钞,没有理睬他的手。
实际上,他现在经济紧张,放那么多钱在随喜箱里,只不过为了证明他的虔诚。虔诚是需要用物质来表示的,尽管菩萨什么都不需要。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出普宁寺。出了庙门,他又觉得坦然些了,因为自己总算了结了到此祈祷的心愿,于是扬了扬头。我是男人,应该自信,不是吗?他对自己说。他变得气宇轩昂起来,朝着开往避暑山庄的6路巴士站走去。
他有一个干净且又朗朗上口的名字:白忆云。单纯清冽又浪漫的名字,他却不喜欢。
二
白忆云最近一直在找工作,简直饥不择食。对某些人来讲,饥不择食就意味着不在乎以何种方式被甄别被考验被选择,不在乎和盘托出自己愿意或不愿意说出的隐私,不在乎自己喜欢或不喜欢正极力争取的职位,不在乎在面试官面前谦卑、巴结,甚至讨好。
他太急切了。每日里,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看无数次手机。
机会当然是有的,所以他得到了两次面试机会。他不介意奔波在严寒中,不介意他的奔波是否有意义或被人重视。他需要的是钱,自己挣来的钱。
在这个竞争的世界,满大街都是失业的或正打算跳槽的人。当然,越是竞争,人的尊严便被压得越低。反正,什么工作都有人做,什么职位都有人争。
争什么?不过是面试时面试官的一点好感。这好感也不过就是一念之差,几秒钟的一念之差,也因人而异。或许一个男上司就想招一个女下属,或许一个女上司想招一个男下属,或许一个沉闷的上司想招一个开朗的员工,或许某个上司欣赏白皮肤的女孩……优秀的人太多了,到最后,甄别就变成了个人喜好的选择。
不管怎样,两次面试都有些可笑。
第一家公司的面试被安排得严谨而有条不紊,只不过将所有的面试者都约到了同一个时间。他被前台小姐安顿在会议室,和众多的应征者一起等候“传唤”。大家面对面地坐着,好像望着彼此,又好像没有望。时间却像是睡着了,打着轻微的鼾。
漫长的等待,些许的惶惑……
他是最后一个被带进去见面试官的。
微笑,我需要微笑,不要紧张……进去的时候,他对自己说。
面试他的那个男人打着长长的哈欠,语无伦次地问了他几个问题,就将他打发了出来。他相信,那个男人甚至不会记得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也许应征人选早就内定了。
第二次面试的公司则在遥远的广安门。时间被安排在下午六点,交通拥塞的高峰时节。害怕迟到,所以他一咬牙一跺脚打了辆车。
等他赶到时,还是晚了。当他惶愧地推开面试处的门时,迎接他的是几十双机警、戒备的目光。他变得孱弱而虚无,有些支离破碎。
好像在开什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