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糖果(2)

其实根本用不着什么承诺,因为我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会这么做的。但我还是吓得夜里老做噩梦,梦里的一切真真切切,好像自己真进了老太太家,屋里黑幽幽的,四周都是凶狠的猫,呲牙咧嘴,弓着背,随时准备向我扑过来,我总是做这个噩梦,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被一种无言的恐惧所笼罩,甚至对猫这种动物也一直心存厌恶。与此同时,我也拿不准那个老太太是不是真的是巫婆,也许她就是行为举止和别人不大一样而已。但我除了她之外就没见过什么白人,所以就自以为白人大概都是这副样子。

再说,姐姐是为我解释未知世界的唯一渠道,我对她言听计从、深信不疑,全盘接受她的说法。但是我那几年东拼西凑出来的对自己身世的那点了解却总是让自己感到愈发的迷惑不解,当然这些主要是姐姐告诉我的,不过姑姑舅舅他们也透露过一些。

那个会做糖果的漂亮女子,也是个谜,但不知怎么,我打心眼里认为她是个关键人物。也许就是因为她好像对我格外在意,虽然她对姐姐和其他孩子也不错,但感觉不一样,要么就是我俩之间可以不用通过语言就能交流,在我们无言的沟通过程中,我知道只要她能见到我就让她感到无比快乐。因此,从骨子里面我认定自己一定要让她开心,就像她让我开心一样,这似乎成了我份内的事。我好像已经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她是谁,虽然没人告诉过我她的真实身份,从她来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意识到什么似的,我仔细端详着她在炉边忙碌的样子,她那身影和神态我后来也曾多次见到过。

她不是一般的漂亮,可以说是楚楚动人,美得让人不由得驻足凝望,她身材并不高,但却透着一种高贵的气质,显得个头比她实际还要高几分。她肤色浅棕,颜色有点像她用枫糖熬制的糖果。还有她的手劲大得惊人,不用任何工具就能把苹果一掰两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这本事也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衣着打扮也别有味道,紫色的印花连衣裙使她更显得亭亭玉立,就连她肩头的披肩或头巾都在她的十足女人味上又添了一抹飘逸。明亮的色彩,衣着的层次感,卓显了一种别样之美。

但是最打动人的还是她那双传神的眸子和极富魅力的微笑,那种微笑甚至让我想起夜里打开的冰箱,里面温暖的灯光照亮我的面庞,让我满心欢喜。即便更多时候,冰箱里除了冰水,再无其他,但是想起她微笑的感觉,刻在我记忆深处的微笑,足以让我备感温暖,让我心满意足。

自从见到她油然而生的那种熟悉感觉出现后,我并未更多回忆那一瞬间。但在我四岁的一天,可能是她在什么地方又递给我糖果的时候,用她那温柔的目光询问地看着我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也同样深情地回望着她,当然记得,你就是妈妈!

* * *

我家有很多秘密,许多年来,关于妈妈的事情我只知道一星半点,这还是从不同人那里听来的。最后拼凑出的结论是,妈妈就是个灰姑娘,只是她没有善良的教母,最后也没有遇到英俊的王子,更不用说幸福地生活到老。妈妈名叫贝蒂·让,1928年生于阿肯萨州的小石城,父母是阿奇和奥菲丽娅·加德纳,四个孩子中只有母亲这么一个女孩,她正好赶上经济大萧条的年月,在路易斯安那州的一个贫困乡村长大成人,那里离雷维尔镇不远,小镇不大,只有500多人。生活贫困加之种族主义作祟,加德纳一家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当时,也就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时候,母亲贝蒂和舅舅阿奇沿着雷维尔镇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步行去上学,旁边常有驾着马车或骑着高头大马的白人孩子耀武扬威,冲着他们吐口水,骂他们是“黑鬼”。后来舅舅阿奇一想起这段日子就忍不住心酸落泪。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