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联储的研究部集聚了三四十名美国头牌名校毕业的经济学家和金融学家,各行各业,人才济济。其中有几位能文能武、既懂金融又懂数理的骁勇战将,便成为银行监管的掌上明珠,经常被借调来参加各种活动。但这些研究员同时又要承担繁重的学术研究和发表文章的任务,在已经疲于奔命的情况下,不可能一心一意地为监管部门服务。针对这种情况,ATS开始绕过传统的招收大学本科、硕士毕业生的模式,除了明里暗里鼓动研究部门的经济学家另辟新就,跳槽到监管部门外,还开始把注意力转向商业界学术界,广开门路,物色有坚实数量背景的人才,物色业界通称的quants(定量分析师)。
我的简历,就在这种背景情况下,被递到了他们面前。万事俱备,只欠面谈。接下来的事情便出奇地简单。风险评估组的主管Kevin安排我进行第一轮面谈,主要是向我介绍纽约联储、银行监管、ATS和风险评估组的工作性质和内容。问问我的职业意向,是否对银行监管感兴趣,是否对风险管理感兴趣。在这种情况下,我自然会说“yes,我很感兴趣”。的确,我很感兴趣。我是一张白纸,需要填空,而风险管理对我来说又是一个向往的起跑点,兴许以后可以画出一幅美妙的事业画卷。尽管我对金融产品还不那么了解,对市场运作懵懵懂懂,但对风险管理的概念还是深刻领悟的,知道风险管理的目标原则,模型的假设算法等。再则,美联储很神秘、很独特,令人无限向往,望而生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不去经历经历,见识见识!
Kevin在纽约联储已有多年经历,三十多岁,纽约大学工商管理硕士毕业。他是典型的美联储系统培养出来的银行监管人员:从本科直接招收进了美联储系统,再经过几年联储的系统培训,取得银行监管的认证,然后扶摇直上,当上了风险评估组的主管,手下有四五个精兵强将。他看上去是那种实在牢靠的管理者形象,上通下达,满口银行监管人员的术语。在北美,上下左右称呼一般都直呼其名,简便易行。纽约联储的上上下下,都称总裁WilliamMcDonough为Bill(William的简称为Bill)。我也早就入乡随俗,习惯这种方式了。
在这次面谈中,Kevin说的话比我说的要多,据说这就是面谈容易程度的风向标。一般公司面谈,都是考核性质的,考官问问题,应征者回答。不能说多了,免得留下碎嘴的嫌疑;不能说少了,“闷棍”不利于同事间交流合作;更不能说错了,被抓住辫子。一般公司面谈,本着“假设你有罪,而你要证明自己无辜”的原则(presumedguilty,untilprovedinnocent),都要派上几拨人员对应征者狂轰滥炸,看他如何招架,只要你露出蛛丝马迹,便前功尽弃。而只有披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知道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者,才能最后脱颖而出。所以,Kevin说的比我要多,说明他不是在考我,而只是想了解我,有个沟通。
接下来,Kevin安排我去见研究部的一个经济学家,是属于上面提到过的那种能文能武、骁勇善战的主。我想Kevin是想让他来好好考考我的真实功底。但两个经济学家对话,“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同他解释我做过的研究课题及我的志向,不用多费口舌,他便清楚了我的底细。接下来,我们花很多时间谈别的事。他对我投身金融界报以赞同;他对近年来经济学原则、理论,入侵社会学、人类学、政治学、心理学等领域拍手称快;他向我介绍了他协助银行监管做的项目,说华尔街可以把风险模型做到非常艰深细腻的地步,譬如,计量经济的最新研究成果ARCH,GARCH模型,不单被搬到需要精密计算的产品定价模型上,还被搬到了线条比较粗犷的风险管理模型上。到最后,也是他说的话比我说的要多。
两周后的第二轮面谈晋级到高一层领导班子:ChristineCumming和风险评估组的前任主管Brian。在Christine的办公室里,我同Brian先谈。他在纽约联储口碑甚好,是公认的好领导,也是Christine一手提拔起来的,原先在银行界呆过多年。他也没有考我,没有问任何棘手的问题。倒是他提了一个要求让我觉得很诧异,他说:“希望你在纽约联储,最起码待够两年。”因为我有个适应工作的过程,他们也有培训我的职责,他不希望我“风华正茂”的时候,便立马跳槽,另谋高就。我也老老实实地说:“我觉得很惊讶,这个要求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我是从学校出来的,教授们在学校里一呆就是好几年,甚至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