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小心翼翼地把它挖回家,移栽在屋前的一棵红杉树下,把其中的一蔸,连枝叶带根茎拿到县城药铺去问价,掌柜喜出望外,说是古今寒药的上品,给他一大串铜钱。猎人这才醒悟,白胡子老头正是白虎神变的,自己得到的,是一蓬摇钱草。他没有对外人说,每年种子成熟,总是亲自采集,一颗也不肯送人。但他的女儿知道这个秘密,出嫁那天,偷偷在自己的绣花鞋里藏了一把种子,这才有了山民手里的连种。
神灵指点的植物,给山民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变化,黎爹柱坚信,只要还有连秧,黎家就不怕翻不了身,虽然如今卖不出去。
这天中午,他顺着树林,往一块快到采挖期的连地走去。那地能收一担多鲜连,烘干除须脱毛以后,也有一箩不止。价格一跌再跌,他要考虑挖还是不挖。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林里传来隐隐约约的笑骂,仔细一听,是妈绥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嘻嘻声。他分开树枝放轻脚步,伸着脖子往里一望,是孙福屋里的,气得脸色发青,退了下来。
他气冲冲地走回院宅,从猪圈里拿起一把杈头扫帚,转身在粪凼里蘸了一下,举着这把臭烘烘的大扫把,分开树枝,好像老鹰扑鹞子一样,猛地朝那对苟合的男女打去——
“畜牲!”黎爹柱骂道。自己早年虽然也在地里浪过,但捉的是个人老婆,想到这里,他又蹦起来,举着臭大扫把第二次向妈绥扑去。这孩子自从读书识字,就被像圣人一样供着,现在他深深地失望,感到怒不可遏。
妈绥又羞又惭,跟在孙福媳妇身后落荒而逃。
黎爹柱一边往回走,一边大声骂。
惶恐不安的妈绥晚饭后才回来,陶九香狠狠训了不争气的儿子一顿。
黎爹柱不理睬跪在床榻板前的妈绥,阴郁地躺在柏木架子床上吸烟。床是当年朱顺亲手给黎家打造的,红漆点金的床沿上,层层叠叠雕刻着猛虎下山和奇花异果。他死死盯着堂屋正在上漆的两口柏木大棺材,看着孙福仔细扫刷漆面,他有生第一次感觉到衰老和死亡之气,突然格外想念小儿子妈貉。更古坪什么消息都听不到,也不知这孩子到了哪里,弄死了几个日本鬼子?打起仗来,子弹可不长眼睛,但黎家男人命大,妈貉定会平安无事。想着想着,他鼓起眼珠子就迷糊了,看见妈貉躲在一块岩嘴后面,画着太阳粑粑的日本飞机在头上冲,飞着飞着,像苍蝇一样撞落在岩头上。黄衣黄裤的鬼兵成群结队扑上来,妈貉像打猴子一样放枪,把前面的放倒了,后面的又紧跟上。妈貉不停地打,鬼兵不断地冒,好像喝了梁篾匠的神水,只前进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