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里都感到害怕,靠着明晃晃的刀刃和长枪壮胆,终于举着火把,领着一条撵山狗,骑马去了油草溪方向。
森林里树木长得那样密,大大的月亮也只能透进来一点点光,里都的眼睛习惯了黑暗。走出大半程,前面隐隐出现了火光,也响起了马铃,撵山狗摇着尾巴拼命往前蹿,里都知道是妈武他们到了。走近一看,果然是他们八个人。走在前面的妈武喝得一脸通红,听见熟悉的狗叫,又看见火把,知道事情不好,吃惊地问:“什么事?”
“黎队长,黎老伯,黎二哥,”里都惶惶地说,“老树不放过周妹,拿了她的魂。”
妈武以为弟媳癫病复发,皱着眉问:“又跑了?”
里都丧气地说:“上吊了,伯娘叫我通知周家。”
黎家父子三人听见这话,好似晴天霹雳,酒意全醒,妈绥吓得声音都变了,问:“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里都下地把马牵到树下,默默喂了两把筐里的草料,拦开四把竖在筐沿上的刀刃,给妈武他们让道。
孙福媳妇叹息道:“怕是惹着树神了。有一次我从那里过,听见岩梁树发出人一样的声音,吓出一大身冷汗。”
一干人急急慌慌、忧心如焚地往前赶。
黎爹柱在马上点燃烟锅脑子狠着劲吸,突然回头问:“你俩吵嘴没有?”
妈绥心惊胆战地回答:“没有,我没有和她吵嘴。”他早已失去刚回更古坪时的神采,心里的烦恼和不满像乌云一样积聚,麻脸越变越阴翳,增加了森林之夜的潮湿和黑暗。
真是意外打击啊,黎爹柱一直为妈绥骄傲,想不到这孩子书比别人读得多,命运反倒比人不如。他第一次对平时习以为常的森林,感觉到烦恼和不满,到处都是树藤和灌木,不是立着就是倒着,精怪太多。
一路隐隐约约的月光,过了干沟桥就暗了,八个人举着八支火把,好像八个闪光的夜游神,在密林里串在一起往更古坪移动。
黑云滚滚而来,月亮从天空消失,宿鸟和蝉虫拼命聒噪,天上地上闹成一片。崔四和两个团丁一起草草吃了晚饭,陶九香叫把堆在院宅一角的方料抱出来,连夜锯棺材板子。
大风吹得门窗关都关不住,雷攻火闪,剧烈地震动着房屋,朝门好像被推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