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脸色发青,也回房间躺下了,但是眼睛却瞪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流泪爬起来,在陪嫁的木箱里,翻出一条包头的长丝帕,在帕子一端拴把木梳,踩着板凳将丝帕往横梁上一扔,等它从另一头垂下来,再把木梳取出放回桌上。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想起了蒋耳毛,想起自己一生当中听过的最美妙动人的音乐,想起如诉如泣的树叶口哨,一个又酸又热的东西堵住了喉咙,她撩起衣角,最后擦了擦泪,在丝帕吊下来的一端挽两个结,义无反顾地把下巴挂上去,脚下一蹬,带着满腹的屈辱、伤心和绝望,以及对情人的思念,走了。
金氏一觉醒来,见陶九香从坡上背回来一背苕藤和猪草,忙给她接过去。
“你弄吧,全部切成细料。”陶九香说罢,冲洗干净手上和镰刀上的泥,坐在火塘边,托着脸,看金氏蓝布衫子有节奏地晃动,用一尺长的生铁砍刀,把鲜嫩的草藤刷刷地斩切成料。整齐有力的挥刀剁草声使她沉下眼皮,迷迷糊糊入了梦乡。
剁草声一停,陶九香就醒了,起身做了一甑粑粑放在锅里蒸上,然后洗了一筐土豆,切片放在盆里漂着,给晚饭作准备。家里没别的人,她从偏房里抱出永玉,牵着她在地上学了一会儿步,说:“走,去看你婶婶。”祖孙俩缓慢地上了楼。
金氏把草料倒进大锅,加进水和碎糠,捅火熬煮猪喜欢的食物,然后舀出米和荞子面来,又焖了一罐香喷喷的人吃的晚饭,纳闷太阳都落坡了,大妹怎么还不下楼。
突然,她听见陶九香声嘶力竭尖叫了一声,心里格登一下,以为弟妹又发癫了,锅铲一扔就往楼上跑。
永玉瞪着眼睛坐在走廊外,正舞着小手爬起来,歪歪倒倒地向前走去。金氏迈过她,冲到房间一看,吓得目瞪口呆:周大妹眼球突出,舌头伸到下巴颏,龇牙咧嘴在梁下吊起,陶九香正往板凳上爬,上去抱人。
“妈!”金氏叫起来,声音都变了,手忙脚乱地上前同陶九香一起把还有余温的大妹放下来。“还是热的,早来一会儿就好了。”陶九香看着那张愤怒、狰狞的脸,嘴角一咧,懊恼地说。
3
金氏抱起永玉下了楼。她跑得飞快,大步迈跨陡峭的石梯。团丁崔四在碉楼上愣愣地想,出了什么事啊?女人慌成这样?金氏抬头看见他,心惊肉跳道:“周妹上吊了,来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