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先有种子。”妈绥望着父亲抠了抠脑袋,“爸爸你讲呢?”
“废话!如果没有种子,怎么长得出连秧来?”黎爹柱满面怒容,吐了一口唾沫。
“但是妈貉偏说先有黄连,他说,没有黄连怎么结种子?”妈绥认真道。
黎爹柱一愣,疑惑地说:“是啊,没有黄连,怎么结种子?妈的,你们不干活,躺在那里傻想鸡生蛋蛋生鸡,小心挨揍!”
妈绥失望地跑开了。
这孩子胆子不大,心眼蛮多,经常想些怪问题,字倒写得比哥哥漂亮,招汪先生喜欢。不如等这一季黄连卖了,请汪先生捎他和妈貉去县城念一点新学,家里的事就让妈武一人当帮手。听说,汪先生家两个儿子都在重庆念新学,读书人最狡猾。想到这里,黎爹柱转过身,对大儿子嘿嘿一笑,柔情蜜意地告诉他:“等卖了黄连,有一大堆堆钱,一准说个仙女回来,给你煮饭洗衣,扫地抹屋,生儿育女,山上就热闹了。”
妈武听得两眼发直,随后咧着嘴唇,像个花痴似的笑。
2
仰视山巅,一片浓绿,黎爹柱和妈武蹲在阴苦的连棚里,憧憬着未来的美好。
拔起来的青草,一次次在畦旁堆成小山,连秧的颜色渐渐转深。到了采挖期,黎家父子用铁抓子将黄连一株一株抓起来,用一尺长的大剪刀将根须叶子剪掉,把一坨坨鲜连摊开,在炕床上用温火烘十次,又在院坝上让太阳晒十次,最后倒进竹笼冲撞脱毛。
黄水镇只一条二百多米长的土街和五十米长的半边街,间杂着五十多间木列房和茅草棚,居民百把户,是渝楚盐运大道的必经之地,每年大约有三千担黄连出口,也有不少木材、药材、山货和鸦片出售。渝、鄂等地的客商在此竞相收购,有的按季而来,有的常驻街上。上百年的黄连货栈位于场口的一端,货栈的木墙历经风吹雨打,颜色早已发黑,墙上阴刻着县上崔举人不同凡响的手迹:
“黄连上草,丹砂之次,御孽辟妖,长灵久视,骖龙行天,驯马匝地,鸿飞以仪,顺道则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