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学中进了会议室,不慌不忙地走向了主席台,来到了写着他名字的座位前,放下手中的保温杯,然后,腾出手拿过来胳膊夹着的笔记本。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会坐下来主持会议,人家毕竟是市长嘛!市长怎么了?也有人脑子里咕咕咕地冒着愤愤不平的泡泡,但是这愤愤不平的泡泡也就是在脑子里冒冒而已,没有人敢发出来,这就是所谓的敢怒不敢言。这些脑子里冒着愤愤不平的泡泡的人,大都是被程学中罚坐过迟到席的。当初他们挨罚时,也有充足的不能再充足的理由,可是,软硬不吃的程学中,没有因为他们的理由充足,就放他们一马,而是摆摆手,不容置疑地让他们坐到了迟到席上。今天老天有眼啊,轮到程学中自己了,他们倒是要睁大眼睛看看他程学中是怎么去遵守他自己定下的规矩的。
程学中把手中的笔记本放到主席台上,打开保温杯的盖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又盖好了盖子。趁讲话人结束讲话的间隙,目光冷峻地对台下说:“实在对不起,今天我来晚了,既然来晚了,就没什么理由可说,向大家道个歉吧!”说完,拿着笔记本大步走下主席台,坐到了迟到席上。随后程学中的讲话也是在迟到席完成的,直至会议结束。其间,市政府办公室的几个正副秘书长反复来请程学中上台坐到他的位置上,都被程学中毫不客气地呵斥走了。如此一来,程学中的会谁还敢怠慢!所以以后只要是市政府办公室通知开会,各局委办的人都要习惯性地追问一句:这个会程市长参加不参加?程市长不参加的会没必要太重视,而程市长参加的会是一定要和参加会议的领导交代清楚的,否则,领导被罚坐迟到席丢了面子,办公室的人还有好果子吃?!
作为今天会议的主持人,陈海洋当然也要早一点到会议室。
走进会议室,陈海洋瞟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指针刚刚指到九点二十分,离会议召开还有十分钟,会议室里已经是坐得满满当当的了。陈海洋很佩服程学中铁腕抓会风的举措,也曾借着程学中的东风试着仿效几次,罚过几个来晚的局委办领导坐了坐迟到席,以为这样会风会好些,但没想到情况却变得更加糟糕。以前局委办的头头们是不守时,现在好了,一罚坐迟到席,那些晚来的就干脆不来了,每次开会来的人还不到通知的一半。叫来秘书长一问,嘿,那些没来的头头们还真的都给政府办请假了,理由一个比一个冠冕堂皇,教委的说领导到乡村解决学校危房问题了,眼看着雨季就要来临,时不我待呀,可不敢让一个学生出问题!公安局的理由更充分,哪哪又发生命案了,省厅来人督办,几个局长已经在现场督阵几天几夜了!卫生局的理由则往往是市里又发生食物中毒事件了,领导们正在全力以赴组织抢救……总之,每个局委办都有每个局委办的理由,一去落实也都是真的,让你没有一点脾气。无奈,以后他就又放松了,慢慢恢复到了以前的常态。
因为程市长还没来,会议室里几个部门的头头正在放开嘴巴高谈阔论,其中市电视台台长高文洲的声音最为响亮。因为高文洲的声音一贯如此响亮,好多人见了高文洲第一句问候的话就是:啊,高台长又在唱高调呢!于是,背后就有人给高文洲起了个“高调”的外号,倒也很形象地体现了高台长作为党的喉舌的神圣工作性质。
高文洲近来对陈海洋很热乎,好像后背长了眼睛,陈海洋的脚刚迈进会议室,背对着他的高文洲就已经发觉了他的到来,急忙扭过脸,把暖洋洋得甚至有些暧昧的笑容抛洒了过来。作为回应,他向高文洲和邻坐的其他几个头头点了点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离开会时间尚早,坐下喝口水的工夫,高文洲便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但是说话的声调却不太高。高文洲把嘴巴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陈市长,我们台最近新开了一个叫做《政务公开》的栏目,想请您参加,您可要多支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