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乔建军连一面之交也没有过,但因为乔建军是乔市长的公子,他黄期就要另眼相待。以前和人提起乔市长,他黄期是要竖大拇哥的,不经意间还会说些乔市长的趣闻逸事,于是好多人以为他黄期关系多、能量大、路子野,和乔市长关系不一般,马上对他高看一眼。其实,他一个市城建局的小科长,就是胳膊伸得再长,也够不着原来的乔市长、现在的乔书记啊。是的,单凭他黄期肯定是够不着乔市长的,就像他一米七的个头够不着篮球场的篮筐一样。但是,他黄期要是站在板凳上说不定就够着了,要是站在梯子上呢,恐怕更轻而易举了!他黄期暂时还没有梯子,但有板凳,这个板凳就是市政府副秘书长周长安,他的连襟一条船。那些乔市长的趣闻逸事,就是在老丈人家的酒桌上,周长安龇着大黄牙眯着小眼睛告诉他的。
即便不能直接够着乔市长,他黄期对乔市长也是心存感激的。他感激乔市长把他的一条船提拔成了市政府副秘书长,这样,他才能够在一条船的关照下,从快要破产倒闭的玉州塑料厂上调到市城建局,由一个快要下岗的职工,变成了国家干部,哦,对了,现在叫公务员。当然,新的岗位使他黄期发挥出了更大的聪明才智,为党和人民作出了更大的贡献。并且有这市政府副秘书长的一条船罩着,他黄期不仅很快当上了科长,还敢时不时地和马局开上个不合时宜的玩笑,让马局对他也无可奈何。
有了这些原因,第二天向马局汇报时,黄期就有了倾向性。坐在马局办公室的沙发上,黄期表情沉重地一口接一口地吞云吐雾,一会就把自己笼罩在灰蒙蒙的烟雾里。黄期以少有的严肃,认真地把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一向马局作了透彻的分析,尤其向马局强调了乔书记在不久的将来,有可能高升到省里当副省长或者省委常委。说完,黄期唉声叹气道:“唉,马局,拆房的事儿虽然不大,但背后的情况复杂呀!咱们他妈的被夹到中间了,处理不好,不是得罪乔市长就是得罪钱书记,不是得罪钱书记就是得罪乔市长,这可怎么办呢?唉,做人难呀,做好人更难,做两头都不得罪的好人尤其尤其难啊!”
老马本来对黄期昨天打电话的事还有点耿耿于怀,气哼哼地想要等会好好教训教训他,但是听了黄期的话,便沉默了!官场的事,往往小事不小,大事不大;处理不好,小事变大,处理好了,大事变小!他老马虽然谙熟其中之道,但在实际工作中就是把握不好,所以才在局级这一站一溜达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了进步的希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一个个超越了自己。眼前拆房这事,是现任市委书记交代的,可是又涉及到在官场上似乎更有前途的前任乔市长,谁轻谁重就不好说了。但是他明白,这两个人都不敢得罪,也得罪不起!但是,两个人都不得罪又是不可能的,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呢!
看到马局一言不语地沉默了,黄期省事地递过来一支烟,然后帮忙打着火点上,于是,两人就变成了两个烟囱,不停地呼呼冒起了白烟。
老马注视着眼前漂浮的烟雾,越看越迷茫,忽然觉得自己的视力越来越差了,是不是要得白内障?人在官场几十年,老马觉得官场就像眼前这团烟雾,虽然混沌,虽然虚幻,虽然伤身体,但却十分诱人,让你不忍离开。虽然自己并不喜欢这混沌、虚幻的烟雾,可是自己不是也在不自觉地一口一口吞吐着,加剧这混沌、加剧这虚幻吗?说白了,你老马不也是制造这混沌和虚幻的人吗?老马从眼前混沌、虚幻的烟雾中得出了结论:混沌而虚幻的官场,正是他们这些身在其中的官人们自觉不自觉地营造出来的,怪不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