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性通货膨胀:法国大革命的阴霾

18世纪的法国是一个贫富差距极大,社会等级森严的国度。社会上层是贵族与教会的高级教士。贵族与教会狼狈为奸,1789年全国143个主教都是贵族。4 000多名大贵族拥有的土地价值高达40亿里弗赫。贵族生活奢侈无度,仅路易十四的马厩里就有1 500名皇家职员。法王王室每年要花费5 100万里弗赫,约占整个国家财政收入的1/10,全法国最大的地主奥尔良公爵负债达7 400万里弗赫,王室成员格美内亲王负债3 000万里弗赫,普罗温斯伯爵及亚多瓦伯爵刚满25岁时就已负债1 000万里弗赫。

但这与军事开支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法国陆军1.2万名军官薪水高达4 600万里弗赫,占每年军费的一半以上。法国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为击败英国竟然花了20亿里弗赫。为了弥补军费亏空只能借债度日,1783年,法国政府以高达10%~12%的借款利息率又增加新债6.53亿里弗赫。而借款需要支付利息,又进一步增加财政赤字。路易十六1773年登基时,国债总共15亿里弗赫,每年需偿债9 300万里弗赫,到1789年时债务已达45亿里弗赫,每年要还债3亿里弗赫。

到1787年,路易十六自知负债累累,而所有贵族、教士以及数不胜数的高官都享有免税特权,只有榨干中下层平民的钱才能弥补亏空。由于法国在1786年与英国签订了降低关税的条约,英国货如潮水一般冲进法国,大量法国企业破产,无数工人下岗。1788年,法国农业歉收,食物价格猛涨。平民被压榨一空,危机一触即发。

要控制危机,需要有一个富有才干和胆识的君主,可法王却极为平庸。路易十六除了和一般贵族一样爱好狩猎外,还有一个怪癖——喜好制锁。当国王不适合,当锁匠倒是不错。有时候,他在重大的政府会议上竟然会当众打瞌睡。法国朝廷的大臣们都因此而嘲笑他的无能。

路易十六有每天写日记的习惯。1789年7月14日,他在这一天的日记中写道:“无事可记。”而当日,法国人民铤而走险,发动起义,攻占了象征贵族统治的巴士底狱。巴士底狱有400多年的历史,主要用来关押政治犯名思想家、文学家伏尔泰就曾被禁闭于此。

法国大革命爆发后,成立了革命新政府,但国家货币信用体系反而遭到更为严重的破坏。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法国当时最大的贴现银行承销了政府2 400万里弗赫的债券,导致信用大降,1783年人们争相将纸币换成贵金属硬币。贴现银行元气大伤。1789年11月,贴现银行有1.14亿里弗赫纸币在流通,其中8 000多万里弗赫贷给银行,用于商业流通的仅有2 500万里弗赫,而银行储备仅值8 679万里弗赫。贴现银行的信用完全以国债为担保,国库空空如也,贴现银行本身的基础也就彻底动摇了,结果,法国革命政府更难借到钱了。

1789年11月2日,为了摆脱财政困境,革命政府立法将所有教会财产收归国有。1789年12月19日,以教会土地为抵押发行了4亿里弗赫的指券,同时贴现银行的纸币仍作为货币在流通。第一批指券并非货币而是债券。顾名思义,指券是指定的债券,是一种对国家土地有购买特权的票据,相当于国债。1789年12月19日发行的指券带有年利5%,因为它是代表对国家土地的债权。政府向人们保证,教会财产拍卖所得将被用来回收指券,即偿清国债。

1790年9月29日,指券变成了纸币,不再有利息的指券发行了12亿里弗赫。随后,1791年5月18日,指券增发3亿;1791年12月17日,指券再次增发3亿;1792年4月30日,指券又发行了3亿。不到两年的时间,指券就发行了24亿。

很快,滥发纸币的后果显现出来。1792年1月,指券在法国平均贬值25%~35%,在巴黎贬值高达44%,在日内瓦、汉堡、阿姆斯特丹及伦敦等国外城市贬值惊人地达到50%~60%。纸币贬值,则物价上涨。法国人的生活费用提高了1/3~1/4,和路易十六时代相比,物价更是上涨了3~4倍。国家经济严重停滞,各地暴乱不断,人民生活于恐慌之中。

面对法国大革命遭受如此重挫,以罗伯斯庇尔为首脑的革命政府开始实行革命恐怖统治来稳定局面。刚开始,为了对付各地叛乱,政府大肆屠杀贵族与教士。1793年1月21日,路易十六和他的王后成为断头台上的刀下鬼。没过多久,普通平民和革命政府内部的首脑们也纷纷成为恐怖统治的牺牲品。革命政府创建人丹东是革命元勋,也是罗伯斯庇尔的左膀右臂,曾和罗伯斯庇尔联手将无数人送上断头台,但终因政见不合,被罗伯斯庇尔送上了断头台。丹东临死前对罗伯斯庇尔说了一句经典名言——“下一个就是你!”一语成谶,丹东死后不到一年,1794年7月28日,罗伯斯庇尔被送上了断头台。

路易十六死前,慷慨激昂地说了这样一段话:“先生们,我是无辜的,我没有犯我被指控的任何罪责。我原谅所有把我送上死路的同胞。我祈求上帝,法兰西从今以后永远不要再有流血。”他的王后死前因不小心踩到刽子手的脚而很有礼貌地说了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丹东死前的遗言则饱含革命意气:“把我的头给大家看吧,它是值得一看的。”罗伯斯庇尔死前则沉默得没有留下一个字。有时候历史非常荒唐。送这些人上路的是巴黎革命广场上的同一个断头台的同一个刽子手,刽子手名叫桑松。

1794年,罗伯斯庇尔死后,巴黎革命广场改名巴黎协和广场。但法国却仍处于不和谐中。当时,法国革命政府与普鲁士、奥地利和德意志诸邦国的联军鏖战正酣。为了支持战争,指券发行量扶摇直上达到200亿里弗赫,法国发生了更为严重的恶性通胀。1796年,指券的流通价值只相当其面额的1%。很多法国人拒绝使用纸币,又开始用贵金属货币进行交易。法国政府却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入土中,换汤不换药地把法国货币单位从里弗赫改为法郎,并用断头台来强迫人们继续使用指券。1797年,政府宣布国债破产2/3,也就是说,有2/3的债务赖掉不还了。但这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法国信用货币体系仍然混乱不堪,通胀仍在继续,物价仍不断上涨,巴黎成了暴乱与政变的舞台。这种局面一直要等到拿破仑掌权之后才能得到最终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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