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抵桂林 略志血债(18)

可是,又没有想到,就在环湖南路,与市政府大院隔湖相望的,功德林素食处小院的门外黄墙跟前,也已发生过敌机制造的另一起惨案。

四位农民模样的老乡,跑到功德林的围墙边躲避,岂不知已被敌机发现,于是既扔炸弹又用机枪扫射。两位老乡当场罹难,其中一位的头颅被削去一半。炸伤的两位则躺在黄墙跟前,痛苦地呻吟着,肩部或腿部在泊泊流血。

这还不算,在“功德林素食处”横招底下,还躺着一位老和尚及一位小和尚。老和尚被弹片击中腹部,连袈裟也给撕碎了,血流满地。几位功德林的伙计一边帮老和尚堵住伤口,一边跟围过来的市民说,这位法师是要去开源寺参加“金刚法会”,被空袭警报留住。他等候良久,才听拉响紧急警报,却不见敌机光临。法师不愿再耽搁,他的俗家亲戚功德林老板也劝不住。谁知刚刚出门即遇敌机的轰炸和扫射,躲避不及,那四位农民老乡的遭遇也就同时降临到他师徒身上。小和尚已经死了,胖乎乎的老和尚则被炸弹的弹片击中了腹部和腿部,伤势不轻。

功德林老板曾筵请冷一鹏医生看病,彼此相识,所以,一俟敌机遁逸,他就派人去请冷医生前来抢救。冷医生住地临桂路,距功德林不远。德明和我走拢功德林惨剧现场时,冷医生提着大皮包,偕同作为护士的冷太太也赶到了。

冷医生跑得满头大汗,神情凝重。他迅速查看一遍,确认六人中除两位老乡和一位老和尚受伤外,三位都已气绝身亡。随后,他瞥一眼榕湖北岸的市政府大院,要功德林老板派人火速去市政府跑一趟,请卫生局派两付担架过来,把伤势严重的一位老乡和老和尚抬送省立医院。

功德林的伙计奉派走了。冷医生夫妇动手为伤者消毒敷药,裹扎伤口。但冷医生又想起了什么,掏出一张名片交给德明,并指指对岸的市政府。德明哥明白他的意思,便接过名片追赶那伙计,也奔市政府去了。

我伫立湖边发呆,因为冷医生夫妇没有任务交办,只能目送功德林伙计和德明哥一前一后,过阳桥,左转弯,沿着环湖北路西行,但没到市政府大院门口,就被绿草地一带的人群遮住了。那儿此刻已非常拥挤,哭喊声非常凄惨,清晰地传到南岸。

我仰望苍空,心胸深处如重铅堵压,直想大喊几声,但终于没有出声。只是低头面对榕湖,面对湖心那三个破烂的炸弹坑,默默无语。

诚然,岁月如流,发生在榕湖岸边的这场惨剧,过去已整整七十年了,已成往事,成历史,很少有人记得了。然而我确信,榕湖她始终不曾忘却,她始终牢牢地记得,并且她还记得,这场惨剧仅仅是日寇对桂林狂轰滥炸无数次中的一次,无数笔血债中的一笔。而美丽的榕湖,她当然是永久的历史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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