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荷被关在一座庵堂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好像是做梦一样——只是,这不是一个好玩的梦。作为柳风的夫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把她掳到这里来?
她不懂武功,不懂长剑,不爱江湖。一直以一种超然的态度看着这个江湖,以为可以远离浮躁和红尘的纷扰,避开争端和血腥,漠视一切生与死,独守那份平凡和淡然。可是,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根本无法逃出这张网。
房间很狭小,只有一扇高高的小窗透出一点光亮。除了每天有一位尼姑来送饭送水之外,再没有见过任何人。
唯有听到颂经敲鱼,更鼓远钟。
这一天,终于来了人,外面响起了一阵沉重很威严很有规律的脚步声,门蟋蟋蟀蟀地打开了,一位色迷迷的老者走了进来。
来的就是方远山。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萎缩、淫荡的气息,那种坏是坏到家了,是真的坏到骨子里的,是从毛孔里散发出来的让人作呕的气味。
看到冰荷的聪慧、优雅、知性,在如此情况下依然保持应有的高贵,方远山非常心动,他可舍不得杀如此漂亮的美人,他打算永远占有这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
在方山,毕竟还是由他说了算。
冰荷一见到方远山一脸淫笑,就感觉不妙,身上不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只见了一眼,就似看到一条毒蛇一样,背心发冷,几乎想呕吐。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反应?难道是出自女性的本能?
方远山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她,从头看到脚,从胸看到腿,看得很仔细、很慢,很欣赏很满意。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冰荷仿佛自己全身赤裸,毫无遮拦,即便是最隐密的部位,都一览无遗。
渐渐的,方远山的眼睛变成一种血红琥珀的颜色,妖异而多变,光芒大盛。
极诡、极冷、极炽。
冰荷忽然变得很放松,像飞上了天空,遨游在云端,又仿佛婴儿躺在母亲怀里一样温暖,她甚至能感觉到身体的慢慢湿润。
方远山用的是“法眼”,属于第四等级,可以摄魂,长期控制人的思想、欲望、情绪、行为。
肉眼、天眼、慧眼、法眼均属于摄魂之术,从短时迷人心智到完全长期控制人的灵魂,一级比一级厉害,至于最高的佛眼,据说只有开山祖师拥有——那也不是人,而是佛。
法眼之下,冰荷似已渐渐迷失。
方远山心里非常得意,这个女人很快就会被法眼控制,成为性奴,无条件地服从他的任何命令。一想到马上便可以得到这个女人,进出她的身体,他就感到急不可耐,血脉膨胀。
佛无边,法有界。
就在这时,冰荷忽然笑了,笑得妩媚、清雅。在这种时候她怎么还能笑出来?
方远山心神一荡,暗叫不妙,却也无法控制幻觉,眼睛由红变橙,又由橙变绿,由绿变白,由白变黑,最后终于如同燃尽的烛芯,“波”地一下,暗淡了下去。
难道这是传说中摄魂之术的克星“倾城一笑”?
江湖人都知道冰荷根本不会武功,可是,如果不是高深的武功,极好的时机,又怎能反控方远山这样的人?也许这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摄魂术最怕的正是它自己——就在方远山最得意最心猿意马的时候,冰荷出其不意地制住了他。
——这个时候也正是法眼最薄弱的时候。
方远山本来武功极高,更修成了“法眼”,错就错在他太相信自己的计划,总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中,没想到对方将计就计。
冰荷淡淡一笑,问:“我是谁?”
从懂事起,有谁会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更让人奇怪的是方远山居然回答:“你是我的主人。”
“你又是谁?”
“我是你的奴隶。”方远山目光呆滞地说:“主人有什么吩咐?”
冰荷眼里仿佛流露出一抹悲伤怜悯,可是,只一瞬,她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一种充满讥诮的笑意,变得坚硬如铁,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声音说:“现在,你要听从我的所有命令。”
“是。”
“那么。”冰荷慢慢地说:“你去做件事。”
“什么事?主人。”
“去杀一个人。”冰荷一字一句地说:“去把我丈夫嫁到这里的姑妈杀了!”
“马上就杀吗?”
“是的。”
龙湉一路逆江而上。
为了掩人耳目,避开捕快,他还是先坐了轿子。
这种轿子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辒凉车”,源自秦始皇的座轿之名:车体宽大,可卧可躺,乘坐舒适,行走平稳,在里面可以睡觉、看书、喝酒,甚至“幸”女人也很方便。内置碳炉,冬可取暖;四周有窗,夏可纳凉。
柳园的轿子,倒也没有人敢盘查。
飞花在空中一路相送,直到一个渡口,方才回去,临去前,依依不舍地在长空悲鸣数声,仿佛在代小姿告别,又仿佛另有深意,听得龙湉也不禁有些伤感。
是晚,横渡激流,夜宿一个叫“石棚”的小镇,第二天,进入山区,翻山越岭,栉风沐雨,晓行夜宿,有时借住荒村野店,有时以破旧古庙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