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阙 秋月簌簌冷(6)

“我本妇人,妇人之仁又如何?”华太后徐徐冷笑,搁下茶盏。

“在臣心中,太后是女帝,更是中兴之主。自太后临朝称制,与文武百官斗智斗勇,行均田②,重农桑,善用人,抑门阀,扬寒族,短短数载,朝野内外无不臣服,大宁才能有此盛世气象,太后亦当得‘明君’二字,千秋功绩不让高祖。”阿桑神色慷慨,语气激昂。

“你无需为我歌功颂德,”华太后并无沉浸于阿桑煽动人心的陈词之中,“此事不必再议,你退下吧。”

“太后……”阿桑仍不死心,粉脸涨红,“太后是否听了杨策的枕边风?”眼见华太后惊怒地瞪着自己,他毫无所惧,“杨策频繁出入凌霄殿,太后是否想要新人换旧人?自古帝王六宫三千粉黛,喜新厌旧亦是常事,太后堪比帝王,新人换旧人不足为奇。”

“放肆!”华太后震怒地起身,绣金广袖簌簌抖动,双眸怒睁,下颌抽紧。

细雨淅沥,击于飞檐黛瓦之上,簌簌有声。整个皇城,笼于漫漫丝雨之中,水意空蒙。满径落叶,花瓣委地,秋意冷残。

凌霄殿,大殿空旷,只余殿外风声雨声,绵绵入耳,异常萧索。却有一双眸子隐于窗格暗处,将大殿上一切瞧在眼里。

阿桑的脸上竟有笑意,“太后敢说此事与杨策无关么?若非杨策在旁煽风点火,太后怎会突然手下留情?以太后之行事手段,万万不会如此!”

华太后缓缓落座,眼中怒火渐渐消散,“你再多言,勿怪我--”

阿桑悲戚地笑,“将臣治罪,杀之而后快,是么?阿桑乃凌霄旧人,已是生无可恋,请太后降罪。臣死之前,恳请太后三思,勿听降臣佞言。”

华太后瞪他一眼,怔怔望向殿外绵绵秋雨。多年来,阿桑尽心侍候华太后,身居要职,为人谨慎,亦无仗势横行,她才会如此信任他,将所有隐秘之事交予他。而今,虽然他冲撞犯上,也是一片耿耿忠心。

华太后微微闭眼:罢了罢了,念在他多年忠心的分上,此次就罢了。

却见一名侍卫行至殿外,“启禀太后,杨将军殿外求见。”

杨策求见,乃华太后宣召。于是朗声道:“有请。”华太后知道阿桑定是心灰意冷,便以柔和的目光抚慰,“阿桑,你退下吧,今日之事,莫要再提。”

阿桑眉峰一冷,凄然道:“新人来,旧人去,太后果然帝王之风。”

华太后的脸色乍然而变,正欲开口,却听杨策沉敛的嗓音传来:“臣参见太后。”

华太后淡淡道:“免礼。”她看向阿桑,双眸微现厉色,“阿桑,你先退下。”

阿桑叩首,旋即转身,眼角处闪过一丝狠色。行至杨策身旁,他倏然站定,拖曳着声音讥讽道:“想不到堂堂铁血将军也是深谙鸾帷风情之人,江南降臣果然生就一身逢迎谄媚的功夫,杨将军,可要小心伺候了。”

华太后自是听得一清二楚,震怒道:“放肆!本后忍耐有限,你再胡言乱语,本后绝不手下留情。”

杨将军付之一笑,未作言语。

阿桑自行离去,却于玉阶上惊见一抹烟白影子横掠至眼前,不由得心中一跳,见是湘君公主挡住自己的去路,便叩拜道:“叩见公主。”

病容惨白,不胜娇弱。潇潇暮雨,雨丝片风飘掠肩头,拂起湘君公主的如墨青丝,更添冷素情致。

宁歌淡然道:“你还不能走。”迈进大殿,她提裾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华太后上前扶住女儿,触及女儿的素锦长裾衫裙,只觉触手冰凉,暗自思忖着女儿是何时前来的,朱色唇边绽开慈蔼笑意,“皇儿免礼,这下雨天,怎么不在凤瑶殿歇着,可有什么要紧事儿?”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