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宁歌望见母后立于皇城南门正中,繁复宫装孑立于文武百官之中,尤显伶仃。她眉心一热,却硬是压下翻滚心潮,换上清冷面色。
皇城如山巍峨,远远望去如浮九霄,云蒸霞蔚;城门高高耸峙,云纹一如缭绕云端。皇家仪仗煊赫布列城门,百名内侍、百名宫娥匍匐在地等候,文武百官列队迎候,幡旗林立、疾风中噗噗招展。浑厚钟乐远远传来,声声熟稔,迎接湘君公主安然回朝。
彼时,亦这般隆重送她出宫南下,鲜红入骨,她心已灰。此时,仍是这般声势浩大地回来,鲜红不再,她心已冷。
鸾驾徐徐停下,绫子伸手掀开鸾驾珠帘青帷,柔声道:“公主,到了。”
一双素手从青帷中递出,覆在绫子手腕上,雪白裙摆如水逶迤而出,苍白人儿从容步下鸾驾,在各色目光中袅娜而向城门。北宁朝臣俱是骇颜,未料公主竟是一身雪白素服回朝,似乎刻意与出嫁之时的喜红形成鲜明反差。
影姿纤伶,容光雪滟,眼神清寂,五月艳阳之下,仿若白雪堆砌、透明慑人。
华盖金羽,宫人环伺,那人鬓边发白,双颊红润,面目雍秀,容冠天下,是北宁闻之丧胆的铁血太后。宁歌朝着欣笑的华太后袅袅走去,唇角平展。
华太后一袭深红宫装,灿笑着迎上来,伸开双臂,拥女儿入怀--
宁歌倏然顿住,裣衽行礼:“儿臣拜见母后。”
华太后愕然之余,和蔼微笑,“皇儿免礼,你一路劳顿,母后带你回宫歇息。”她爽利上前,伸手搀扶,却落了空--宁歌疾步从她身旁掠过,寂静仪仗中只余清冷之音铿然:“儿臣倦怠,先行回宫。”
搀扶的手势突兀地停滞,华太后无奈搁下,转身看着宁歌登上错金黄帷肩舆,慢慢举手,示意撤下仪仗。在如云宫人簇拥下,她迈入皇城。
杨策立于华一波身侧,位列百官之末,目睹方才一幕,深感宁歌之傲骨与任性。他遥遥望见华太后凤仪,与想象中心狠手辣的铁血太后如出一辙,凤姿炫煌,目光威凛。
华一波转身瞧见他略有惊奇的眼神,笑道:“今日回朝,公主在群臣面前给太后脸色,太后并无恼怒,可见万盛骄宠。”
杨策颔首称是,“杨某所见,公主果然不同凡响。”
华一波跨上骏马,“杨将军,明日入朝觐见,今晚委屈你至府上歇息。”
杨策麾下五万将士停驻南郊,只有百名铁卫跟随。他跃身上马,扬鞭驰骋,与华一波并驾齐驱。
洛阳皇城,气象庄重。湘君公主宫寝凤凰铜阙位列皇城东首,华太后专为小女儿兴建,历时大半年竣工,宁歌被二皇子宁夏带回洛阳,便住进金碧辉煌的凤凰铜阙。
凤凰铜阙高峙十丈,基层凤瑶殿,殿上又建两层环阁,谓曰飞凰台。楼殿连阙,雕梁画栋,气势恢弘。铸铜为柱,黄金涂之,以赤玉为陛,基上及户,悉以碧石。椽亦以金,刻玳瑁龙虎禽兽,以薄其上,状如隐起,椽首皆作龙形,每龙首悬铃,流苏悬之。铸金如竹收状以为壁,白石脂为泥,濆椒汁以和之①。
铜阙高处又置金凤凰,舒翼凌然欲飞,神态逼真,口中衔着十余丈流苏,下系硕大摇铃,风过处,铃声轻响,叮当锵锵。
凤瑶殿西侧甘碧池,引洛阳西郊沧浪宫温泉,经暗道穿凿至凤凰铜阙而直入甘碧池,用以兰汤沐浴。
“都下去。”重重青纱中透出一声冷冷清音,绫子立于光润白玉阶上,伸手挥退侍立于帷幔处的数名宫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