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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指湖, 泰德山庄
双手抚摸着这款古老的东方地毯,夏娃全神贯注地琢磨着,如何才能还原这地毯正中的中国龙?
这是一条暗红色的龙,身上有着金棕色的鳞片。它盘旋于鲜花嫩草之中,张着大嘴,吐着长舌。咋眼一看,它张牙舞爪,可仔细端详,夏娃却区分不出它到底是欢喜,还是悲哀?
它两只墨绿色的眼睛,直视着前方,似乎充满了向往。可惜的是,那点睛的黑墨颜色,已经被悠悠岁月腐蚀得模模糊糊。一条龙失去了洞察一切的瞳孔,很自然,也失去了内在的精神。
这两个星期,泰德从香港老家连续运来了大量的家族收藏艺术品。据他所说,这些都是他那经营房地产生意,最终发财致富的老爸,晚年闲来无事,满世界收揽过来的玩物。身为英国贵族的夏娃,加之大学主修艺术,她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些所谓玩物,其实都是中国的宝藏文物。
上迄距今一亿年的蝗虫化石,中至明朝古画,近到清朝佛像,还有民国彩陶……夏娃粗估了一下,这一箱箱寄运过来的古董,大多都有收藏价值。也许泰德是在成心隐瞒她,也许他是真正不知道,反正在入美国的邮寄单上,他远远少报了这些艺术品的真正价钱。
现在,这些古色古香的东方瑰宝,将泰德城堡脱胎换骨,装饰一新,大大改变了它原有的风格。
这使夏娃明白,泰德的来头的确不小。
取货开箱,鉴赏陈列……夏娃在帮助泰德的同时,也分享着他的欣喜若狂。但她心里明白,自己只是个局外之人,和这些宝物没有任何关系。可她的本能是多么希望拥有一件什么宝物,她发现自己的占有欲还真是很强。所以,当她一眼看到了这幅破旧的中国地毯时,她的内心砰然一动。
她马上就被地毯正中的这条美妙绝伦中国龙吸引住了!赶紧迫不及待询问泰德,果然不出她的所料,这是一件具有两千年龄的古董地毯,诞生于中国的西域,现今的宁夏。
两千年前,宁夏地区应该比现在更加寒冷,羊儿们无忧无虑,在广阔的草原上奔跑。它们满眼是野花和嫩草,享受空气新鲜,饮用着不知污染为何物的水源,于是,羊儿的羊毛厚重,光亮而又湿润。
揉搓着两千年芳龄的上乘羊毛,夏娃脑海中浮现出:一位将大辫子缠绕在头顶上的远古姑娘,正在唧唧扭扭的纺车声中,一手摇轮,一手缕线。她肯定也会和自己一样,经常心神不宁,她一定也喜欢遐想联翩,因为她纺出的毛线,粗细不均。可这是好事啊,就是因为毛线的粗细不均,所以这块地毯上的中国红龙,立体感十足,充满了起伏不定的神秘韵味。
当然了,由于古老,这方地毯的四周已经残破,颜色陈旧,失去了原有的鲜亮。可夏娃本事大啊,她当年在巴黎艺术学院所学到的看家本领之一,就是古董地毯的还原修补。
泰德一听,当然高兴,他最近正为夏娃无所事事,整天对他神神兮兮地唠唠叨叨,碍他的手脚而犯愁呢。
得到了泰德的同意和支持后,夏娃马上开始工作。她循规蹈矩,小心翼翼,先消毒,再清洗,然后她所使用的,当然是天然染色的手纺毛线。认真仔细,她修补着地毯上所有破旧的地方。
夏娃现在询问自己的,是一个她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这位生活在两千年前,偏居于荒僻草原上的一介村姑,为什么她能挥笔就画龙点睛,而我这个通晓世界艺术美学史的当代女人,却根本不敢下手呢?"
抬头,望着正在对面沙发上吞烟吐雾的泰德,夏娃知道求救于他的时候到了。可他此时一脸痴情呆样的坏相,好像对她的请求完全不以为然,这惹得她改变了主意。好吧,该休息一会了,夏娃站起身来,胡乱地在衣裙上擦了擦双手,然后忙不迭地向他冲去。
"怎么,宝贝儿,罢工不给我干活儿了?"泰德把她拥入怀中,嘴上却是一本正经:"我是很有耐心的,一直坐在这里,欣赏观察着你的绝佳手艺。你看,不到一个星期的辛勤劳动,你已经把一件只值50美元,无人问津的破旧地毯,文艺复兴,还原成了高达500万美元的古董精品。"
"是呀,我的功劳大吧!"夏娃大舒懒腰,呼叫喊累,她放松地倒在他的身上后,语气倒是变得谦虚:"面对断臂的维娜斯,我是无可奈何的;在失去头颅的复仇女神脚下,我也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可我现在,是真的喜欢这条地毯龙,竭尽全力,还原了它的鲜艳色彩,它的完整无缺,可我对这条龙的眼睛,真的做不好。对不起,我放弃了!这点睛的事情我不做了,我认输了。除非,你教我,请问,你有这个本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