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瑛拉我一把:“走,给大嫂贺喜去。”
我邪魅一笑:“你等等。”
谢昭瑛被我的笑容吓得冒冷汗。
我乐颠颠地跑到还没回过神来的谢灵娟小朋友面前,咧开嘴露出我洁白整齐的牙齿:“你娘就要生小弟弟咯!以后没人来爱你咯!大家都不要你咯!把你卖给熊瞎子做童养媳咯……”
直到谢昭瑛一脸黑线将我拉走,留下谢灵娟欲哭无泪地呆站在原地。
大嫂的确是怀上了,两个月,胎很稳。谢夫人高兴得老泪纵横,说是自己年前在佛祖前许的愿灵验了,然后说年过了就进山去还愿。
我一听能出门,立刻来了精神,一脸谄媚地扑了过去,抱着谢夫人的胳膊撒娇,说我也要去。
谢昭瑛冷笑:“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笑得花枝乱颤:“我求菩萨保佑我早日入主中宫。”
谢夫人很感动:“小华你有这样的觉悟真是太好了。”
于是年过后,我坐着马车一摇一晃地往万佛山出发。云香坐我身边,帮我把瓜子剥好,我再一把抓起来丢进嘴里。
有丫鬟真是好,以前我要这么吃,都只有自己动手的份。
其实穿越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不大自由。我要是穿成男人该多好,可以自由自在走天涯。不过生理问题怎么解决,老婆当然不会娶,难道要我收一堆面首吗?这不正是时下流行的断背……
正胡思乱想着,马车停了下来,车夫说:“四小姐,前方难民堵了道,咱们要改道走。”
我掀开帘子望出去,惊讶地看到冰雪消融后的地里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拥挤在树下草中,个个面黄肌瘦,愁容满面。
我问:“这都是怎么了?怎么有这么多流民?”
车夫说:“四小姐你不知道。北方闹雪灾,还有好多人给困在了雪原里的。这些都是逃出来的,进不了城,都挤在外面。”
“天不都暖了吗?”
“可是家里牛羊都冻死了,他们回去也没有吃的。”
我忽然看到一个母亲正抱着一个孩子在抹眼泪,那孩子满脸发青,手脚不时地抽搐一下。
我忙叫停车,从车上跳了下去。“这孩子病得好厉害啊。”
那母亲焦急地说:“是啊,突然就病了,一点法子都没有!”
我伸手去摸孩子的额头,云香急忙叫:“小姐!”
我已经摸到了孩子。体温冰凉。我上下检查了一番,问:“孩子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就是一大早上吐下泻的。”
“吃了什么?”
那母亲苦笑:“草根树皮。这年月,还有什么可以吃的?”
食物中毒?那都还好。东齐春天来得快,万物一下就复苏,细菌开始使劲繁衍下一代。我就怕有什么流行疾病开始蔓延。
我取出随身带着的一点碎银,说:“大嫂,你孩子是吃错了东西,不是大病,让他多喝点水。这钱拿着赶紧带他去看大夫吧。”
旁边一个老人说:“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些逃难来的,都不给进城。城门口的卫兵见到就要赶呢。”
我叫起来:“那不是有钱都看不了病?”
我这一句话,点起了原原之火。广大的给贫困和苦难逼迫得无路可走的人们纷纷痛诉起来,那怨怼之声沸沸腾腾简直要把我给淹死。什么十年一遇的雪灾,什么官吏腐败,什么种族歧视。
我听着阵阵心酸,便要来纸笔写下药单,叫来车夫:“你骑马进城去,把这服药抓来。”
车夫感动:“四小姐心肠真好。”说完打马而去。
那母亲叫了一声:“活菩萨啊!好人有好报啊!”一下扑在我脚下。
我手忙脚乱扶她起来,“大嫂,别这样。举手之劳而已,我受不起。”
劳动人民就是淳朴善良,点滴之恩都记在心头。我想起别人寒天还缺衣少食,自己却暖衾高烛锦衣玉食的。毕竟是普通人家出身,心里沉重,一下没了出游的心情。
那日上完香回了家,我一直有点坐立不安。
云香机灵,问:“小姐是不是还挂念着那些灾民?”
我说:“虽然立了春,可还是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好生安置?”
云香说:“不知道。听说附近县城也都不让他们进城。这些都是牧民,很多还是辽国那边过来的。我们齐国人说他们是蛮子,一直都嫌弃他们呢。小孩子不听话,爹妈就吓唬要把他送去辽蛮子那做放羊娃。”
的确,今天见到不少人五官都比较深刻。
我教育云香:“就这样放任他们流浪可不是办法。吃,是人类生存最基本的一项需要,当人民吃不饱饭的时候,必然会对执政机构产生不满情绪。放任这种情绪酝酿下去,最终会导致爆发。人民就会起来推翻这个机构,打倒富有资产的阶级,解决自己的基本生存需要的同时,建立一个有利于己的新社会。用我们的话来说,叫革命;用你们的话说,就是造反。”
云香吓得发抖:“造反?”
我拍拍她的肩,“那只是最坏的结局,我只是说说。”忽然来了主意,一把拉过云香:“好妹妹,不如我们行行善吧?”
云香不明白:“行什么善?”
我拍胸脯(如果有的话)道:“当然是悬壶济世了!我这本科三年级平均七十分的成绩,不敢说疑难杂症,普通的感冒发烧肚子疼,对付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云香摸我的额头:“小姐,您没烧着了吧?”
我说:“烧什么烧?我这是在行善积德。”
“可是您白日里要学书学琴,哪里有时间出去?”
我奸笑:“以前,或者以后,有个伟大的文学家和教育家说过这样一句话:时间是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
不过,行动总比计划难。
我现在的日程满得可比高考生。
一早起来就要练嗓子,努力把我的破锣修炼成天籁。私觉得东齐进入四个现代化了,我都未必能得道成仙。早饭后就去学堂,宋子敬遵循谢夫人命令给我开了小灶,专门攻读各类史籍诗词。我这人博闻而不广记,学东西如水过鸭背不留痕迹。好在宋子敬很体谅我,也不勉强,反倒时常同我讨论一些医科知识。
到了下午,就是琴棋书画。我两手如鸡爪,往琴上一放,琴弦尽断,那琴师落荒而逃,仿佛我修炼了什么绝世魔功。围棋师傅是宋子敬,自我用棋子拼了一个“囧”后,他就改同自己下棋去了。写字我还好,小时候被我爹送去少年宫学过两年硬笔书法。可是画画就不行了,每次都要墨淹金山。
宋子敬不得不承认自己教育失败:“道尽辛酸,不如一声叹。”
我说:“是非成败转头空,几度夕阳红。”
宋惊艳:“好诗!好诗!”
我谦虚:“谬赞!谬赞!”
宋子敬问我:“你想进宫吗?”
我诗兴正上头,大笑:“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宋子敬皱眉:“不至于吧。”
我收敛了点:“都说深宫似海。我要去投海了,当然要有英雄般的豪情和觉悟。”
“在庙里,你倒是反应激烈。”
我说:“我不去,三姐就要去。总之我们谢家斗不过赵家,就得舍一个女儿去套狼。”
宋子敬道:“三小姐也不能去。”
我奸笑:“你不想她去,那你赶紧娶她好了。”
宋子敬错愕:“你说什么?”
我道:“小宋同志,再装就太不厚道了。人家姑娘芳心暗许你那么久了,三伏送汤三九送衣的,你敢说你没察觉?可别辜负了我姐姐一番好意啊。”
宋子敬一张俊脸染上了胭脂红,真是秀色可餐,我看得目不转睛。
其实他和谢昭珂也不是没希望,大不了来个诈死私奔,干脆利落,就此泛舟江湖,好不逍遥。十八年后风波过,带着孩子认祖归宗,亲戚同堂齐声哭。
正遐想着,听宋子敬说:“我同三小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笑:“可她喜欢你。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把你调到其他地方去。到时候你就看不到这里的一阁楼的书咯。”
宋子敬一双清澈的眼睛盯住我:“你会告诉谢大人?”
我无耻地笑:“不知道哦。我成天高负荷学习,压力超标,难免胡言乱语。”
宋子敬不笨,他淡淡一笑:“说吧。”
我顿时手舞足蹈:“先生,人家要求不高,把我下午的围棋和书画课取消了吧?反正我是土豆做不来玉雕,你教我不会,不教我也不会,不如退一步,大家都轻松?”
他问:“你要这时间来做什么?”
我笑嘻嘻:“这可不能告诉你。女孩子的琐事你别猜。我保证不让我爹娘知道就行!”
宋子敬皱着眉头思考。他这满腹才学惊天下的人,委屈来教我这等敷不上墙的烂泥,已经够委屈。我自动求去,多出大把时间恰好可以继续他的文学研究,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宋子敬微笑点头:“好吧。其他功课你可不能废,当心谢夫人考你。”我欢呼。宋子敬补充,“还有,别惹是生非。”
我嬉皮笑脸:“我要是被抓了,也绝不把先生供出来!”
于是第二天就换了一身布衣,带着云香翻墙溜了出去。
跑到城外,见到昨天那位大嫂,我过去打招呼:“大嫂,你儿子的病好了些吗?”
大嫂愣了一下才将我认出来,喜出望外道:“是这位姑娘啊!我儿子没事了!您又来看我们了?”
我说:“我来给你们看看病。你们买不到药,我来买。”
大嫂一下激动得和劳苦大众盼来了解放军似的,想拉我的手又不敢,只好一个劲儿说:“姑娘你真是菩萨心肠!真是菩萨心肠!”
经她这么一宣传,不少有病痛的难民都找了过来。我便在破庙里摆了一个摊,借了土地爷的香案,给他们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