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扭脸就变成了母夜叉(5)

庆书顿时慌了,好像被火烫住了,连连摆手:"我,我,我可不敢贪功。"繁花说:"当然,是我叫庆书复查的。这一复查就查出了问题。你呀,事不宜迟,赶紧再去医院查查。这次可不敢马虎了,查仔细一点儿。你放心,花多少钱,都由村里掏。"雪娥把头发掖到耳轮后面,连掖了几次,脸上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繁花想,我可把台阶给你铺好了,你只要顺着台阶走下来就行了。她万万没有料到,雪娥把单子还给庆书的时候,会来那么一句:"这单子好好的呀,看不出来什么呀。"现在轮到繁花似笑非笑了。先是似笑非笑,然后是大笑,都笑得前仰后合了。繁花说:"德性!还没问题呢,卵巢都弄错了。"雪娥现在倒变得镇定了,二郎腿都跷起来了。她问繁花:"卵巢是什么东西?长在哪里?你拿出来叫我看看。"繁花继续笑,笑够了,才说:"亚男从哪里出来的?亚弟从哪里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会吧?"雪娥说:"你家豆豆从哪里来的,亚男亚弟就是从哪里来的。"庆书说:"卵巢是排卵的地方。""排卵,排什么卵?这你们可哄不了我。我也是读过高中的。卵就是蛋,鸡卵呢,就是鸡蛋。孟主任,你见过女人下蛋吗?"庆书说:"没见过,真没见过。支书,你见过吗?"繁花口气变了,已经是软中带硬了:"雪娥,别犯傻了。听话,再去查一次。我这是为你好。"雪娥说:"啥叫卵巢我还没搞清呢,怎么查?查什么?"繁花说:"要不咱们进到里屋,你把衣服脱了,我指给你看?"

雪娥的舌头又把腮帮子顶了起来,半天没有吭声。院子里静得很,黑猪的哼哼声都听得一清二楚。透过竹帘,繁花看见一只公鸡像飞机滑翔似的,斜着翅膀在追逐一只母鸡,很快活的样子。有一只狸猫,在泛着碱花的院墙上散步,弓着腰喵了一声,很惬意的样子。室内气氛却很紧张,跟高压锅似的。为了缓和一下气氛,繁花指着门外开了句玩笑:"雪娥,你家里什么都忙,连鸡都忙得很。"雪娥没接腔,咬着指关节望着房顶,好像屋里没有别人。繁花说:"怎么,想明白了?要是还不明白,那就把裤子脱了。"雪娥欠了欠屁股,好像准备着脱裤子了。可是当繁花站起来的时候,她却又坐下了。她说:"你要是翠仙,我就把裤子扒了,可你不是。翠仙不光扒男人的裤子,还扒女人的裤子。连亚男都知道,这叫同性恋。"啧,这个雪娥,夹枪带棒的,又把宪玉的老婆翠仙骂了一通。繁花想,这就是胡搅蛮缠了,就是给脸不要脸,不见棺材不掉泪了。繁花忍住笑,脸一板,说:"雪娥,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你是不是又怀上了?我看像。我没有看走眼吧?要是没有看走眼,你这可是计划外怀孕,不是开玩笑的,要罚款的,十台电视机都罚进去了。"繁花正说着,雪娥突然站起了身,掀开竹帘就出去了。繁花和庆书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都撩着竹帘往外看。只见雪娥一横一横的,走到院子的中央,一拍屁股突然蹦了起来,把正在刨食的鸡都吓飞了。

雪娥朝着西院墙骂道:"娘那个X,欺负到老娘头上了你。撒泡尿照照呀你,老娘是好惹的吗?我靠你八辈子祖宗。"雪娥"靠"完西边再"靠"东边,还是一蹦三尺高:"良心都喂狗了呀你,你狗拿耗子呀你,娘那个X,我靠你八辈子祖宗呀。"庆书眯着眼,脸上挂着笑,说:"说得轻巧,你拿什么靠啊?"繁花正在气头上,听不得这种话,就对庆书说:"嘴巴干净点儿。"庆书讪笑着,指着雪娥说:"你看,本来还好好的,一扭脸就变成了母夜叉。"繁花说:"这娘儿们不通事理。你赶紧往工地跑一趟,把铁锁给我叫回来,回来以后马上通知我。"

门口已经围了一群女人和孩子,都是来看热闹的。裴贞也在里面,手中照例还打着毛衣。看见庆书出来,裴贞就说:"打架了?铁锁怎么能这样呢,雪娥在家里替他养孩子容易吗?"裴贞又对身边的二愣媳妇说:"咱女人腰板再硬,也经不住男人的拳头啊。"二愣媳妇的娘家与雪娥的娘家是一个村的,自然要站在雪娥的立场上说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二愣就够愣了,他媳妇比他还愣,都有些愣头青的意思,二百五的意思了。这会儿,二愣媳妇"呸"地吐了一口痰,叉着腰说:"嗬,这不是妇联主任吗,你可得替妇女说话。"见庆书要走,她就抓住了庆书的袖子:"跑鸡巴跑!解放军叔叔怎么能当逃兵呢?不准跑。"

当然,有心机的很快就想到了生孩子的事。前任支书庆茂的老伴儿就想到了。庆茂老伴抱着半岁的小孙子乐乐,一边给乐乐喂奶一边说:"铁锁也真是的,雪娥哪不好?不就是没生个带把儿的吗?带把儿的有什么好,就会气人。"庆茂老伴儿很严肃,严肃中又有点儿慈祥,是那种高干夫人的严肃和慈祥,很有内容的。庆茂老伴儿把奶瓶夹到腋下,腾出手来撩着乐乐的小鸡鸡,说:"乐乐啊乐乐,你说是不是?你就知道吃,吃完就会气人。"还要唱呢,唱的是养闺女的好处:

养个闺女就是好

西瓜皮也能做个袄

冬瓜皮用来缝个袖

南瓜瓜蒂钉个扣

做完衣裳再嫁人

嫁给北瓜做媳妇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