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嘎的家事(8)

那群鬼子正是北村太郎派出的中田中队,他们的攻击方向正是清风岭。这个部署连李海山和陈庆升也不知情,他们只知道一个打头阵,一个打接应,压根不知道北村从来就没信得着他们,压根就没把作战方案和盘托出。这中田中队才是北村作战方案的核心和关键,是本次作战的主力。但这个计划也临时进行了变动,而且变动得相当大。按照北村原来的打算,中田只需在陈庆升率领的保安大队和李海山的警备支队出发前三小时行动,利用夜暗绕过清风岭山口,在马坡通往清风岭的道路两侧设伏;待清风岭方向打响后,在马坡的杜二脑袋增援之际,一举将其消灭在运动中,算一招围城打援的常用战术。解决了杜二脑袋,就斩断了清风岭的一条臂膀;如果正面的保安大队和警备支队发展顺利,那就由中田带着鬼子迅速绕到侧翼加入战斗,三面夹击一举拿下清风岭;如果陈庆升和李海山发展不顺利,就撤出战斗,再伺机斩断清风岭的另一条臂膀,天沟的许三骨棒。反正这次计划的核心是佯攻清风岭,目的是铲除杜二脑袋。不承想天降大雨,北村认为天降战机,他突然改变了计划,要利用雨天恶劣气候,直接奇袭清风岭。

一般正规军在这种天气下都疏于防范,何况一伙拿着锄头的老百姓呢?北村说干就干,马上命令中田带着他的中队雨夜出击,直取清风岭,竟比原计划的出击时间整整提前了两天。但北村没想到,那本来跑到朝阳劝说女婿的赵老嘎竟误打误撞地提前与他的奇袭分队遭遇了。

赵老嘎紧贴着地面,趴得像一头没了腿的骡子,思维却飞速转动着,像一头骡子身上长着个狐狸脑袋。不到半分钟,就转出了主意。想派四老嘎回去报信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四老嘎也绕不到那伙鬼子前面去,他就拿定主意,跟着这伙鬼子屁股后头走,快接近清风岭山口的时候提前响枪,既报了信,又抄了鬼子后路,用永志说的专业术语就是兜击。唯一的麻烦就是抄鬼子后路的人只有他和四老嘎两个,还带着秀珠和宝儿两个累赘。

鬼子像一大片黑云,鬼魅般地向清风岭涌去。赵老嘎等人紧紧跟在后面,距离鬼子差不多有一里地左右的光景。

雨还在下,且越下越大。隔着雨帘的空隙望出去,又是一片更大的雨帘,连鬼子骑的高头大马都留不下半点影子。那“咯嗒”的马蹄声和“咯吱”的皮鞋踩泥声早化成了一片水声,听也听不清楚。赵老嘎心急如焚,就对四老嘎道:“老四,咱们不能带着他俩了。”说完,他撩开长衫,伸手拉过宝儿,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摸了摸。这一摸不禁一阵心惊,宝儿的头烫得跟个小火炉似的,一头的雨水都跟着升温,热乎乎快被烧开了,怕是要烧出肺病。赵老嘎冲着秀珠道:“你快带孩子回城去医院,把孩子病治好再劝庆升,让他不要再做那个狗屁县长。”又把湿透的长衫扯下,围在宝儿身上,像一张大个烙饼包了个小馅饺子。秀珠声也未哼,拉起宝儿就往回跑。四老嘎看着都直生气,暗骂:“这种连爹都不顾的女人,真是祸害。俺要是娶了这种婆娘,早他娘的一脚给蹬出二里地去。”

不说两个老嘎尾随着鬼子,单说那秀珠拉着孩子向城里猛跑。跑到半路,宝儿实在坚持不住,大口大口地咳嗽,竟直挺挺地躺在雨里,不想再走。秀珠急得不行,她也早没了力气,抱又抱不动,背也背不起,蹲在地上眼泪、雨水“哗哗”往下直淌。正无着无靠之时,听着熟悉的声音从黑暗的雨幕中传来,“秀珠,爹……爹,秀珠……”声音既想压抑又怕趴着的人听不到,又将调门上调,这一上一下一抑一扬就矛盾了,就成了一只公鸭潜在水下叫唤的动静。但秀珠听着亲切,当时就听出是陈庆升的声音,站起身子连哭再喊:“庆升,我在这,宝儿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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