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那年,初遇

她仔细地看着他的用笔走势,过了不多久斜靠在沙发上恹恹欲睡,梦里依稀想起一年前初遇这位中国男子时的情形。

若柔低头笑了笑,玩转着手中的小金笔,在纸上勾画着他的中文名字。这汉字有着过多平直的线条,饱满而稳实。用传统隶书可谓相得益彰,但刻画于硬笔下的字却又多了一份生硬。又尝试用章草的断笔去搭建苏体高低有别的构式,将所有的短小横线处理为自然的连点或节点,转折之间期望有一种生动与柔和。看着墨水在笔尖涌出,有种熟识的亲切。若柔一直确定地认为那不乏神奇的汉字最像他,包容了深厚的底蕴,抚慰着、舒展着、浮动着她的思念。曾几何时,当她呆坐在窗前看干枯的树枝在凛冽寒风中孤单摇摆时,她曾抚摸着他的名字聊以取暖。炎炎酷暑,热情的阳光在角落里一点一滴渗透无尽的忧郁。她写着他的名字,感到一丝清凉。这时,思念编织成一张网,环绕着整个城市。她尽力挥洒着稍显拘谨的笔触,重温着往日的心情。不多时,整张纸已被他的名字占满。仔细审视,仍脱不得女子情怀,苍莽不足,却轻盈有余。若柔回头握着他的手,抬起眼睛痴痴地看着他,像一个孩子似的忐忑着等待他的赞许。他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笑了笑,拿起笔,临摹着她的字体,在纸上写下“若柔”。用笔酣畅,巧拙相生,结尾处更有绵延之势。她仔细地看着他的用笔走势,过了不多久斜靠在沙发上恹恹欲睡,梦里依稀想起一年前初遇这位中国男子时的情形。

若柔的名字来源于对中国文学狂热迷恋的母亲,可她的性格却更多地秉承了父亲的孤傲与冷漠,更确切来讲是长期培养的一种礼仪,是她所接受的教育中解析的一种成熟女性必须学会的社交手段。本喻则是一个很优秀的中国男子,他的生活精致而典雅,他与生俱来的才气呈现着他所有的骄傲和风采。能与他相比者凤毛麟角。因此,所有的钦佩与赞誉对他来讲皆是理所当然。只是在他淡泊的词藻中,仍可以读出荡漾在他的内心深处那份淡淡的忧郁。他们是在一次房地产开发商举办的招待会上相识的,第一次独处异国的若柔有着难以平息的紧张,而恰好坐在若柔身边的本喻无微不至的照顾使若柔贪婪地拥抱着他的热情,开始变得活泼和快乐起来。也许是因为女性天生的直觉和敏锐,突然之间,让她总会有一种追随他的冲动,紧紧抱住他,像抱住一个找寻了多年的孩子,再也不愿撒手任他离去。

会议结束,若柔再也不能否认爱情的突然涌现,她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那笑声更像地中海春天的第一缕海风,温暖湿润。可是,和若柔的饱满热情恰恰相反的却是他的内敛而淡然。最终,若柔也只能带着怅然若失悄然离去。

因为遇见了爱情,独处的日子更加孤单和寂寞。这天的清晨竟是被一阵冷风惊醒,原来是有扇窗没有关牢,雨丝大胆地飘进来。下面的南亚木已经浸湿好久,正在发狂地炫耀雨水的光芒。偌大的卧室有着夸张的寂寞,若柔不想起床,就这样靠着。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原来是昨晚一直握着的那块田黄石,丝绸的罩单让它悄悄地在枕边溜走。这是一块“银包金”,无疑是田黄中的极品。这是小时候去北师大一位国学家家里做客时的所得。祖父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他当时的惊喜表情令若柔咋舌。无非一块石头,之后才知道它的弥足珍贵。原为宫廷御用之物,民间少有流传。若柔仔细地抚摸着它,光滑而细腻。白的部分为一副手刻的松下童子图,隐隐可见里面的蛋黄色的本石,雕工精致。它一直是若柔的最爱,据说可以带来好运,可以保佑永远的幸福。

她突然就想刻上本喻的名字,对于若柔来讲,也许只有与他一起的日子才可以带给她透彻的快乐。

若柔知道自己又想他了,她喜欢想他的感觉,她从不克制想他时滴落的眼泪。她曾经假设过,如果本喻果真喜欢,她愿意用她的眼泪将马里亚纳海沟填平。甚至她每流一滴眼泪,都会霸道地认为这一切都会坚定地增加她得到爱情的勇气。

楼下传来开门声,估计一下时间,大概是修剪花卉的女孩提前到来。若柔跳下床,拿起榻上的睡衣疯狂地跑进浴室,温暖的水浸湿了她的身体也催生着她的眼泪。蝴蝶夫人的精油气息被缕缕水雾包裹着,在上空盘旋着散去。她喜欢在这种升腾着柔媚气息的潮湿环境中润润地想他。想他讲过的话,哪怕是难懂的古文,在他温存的语调中,都有她能体会到的最透彻的幸福。那是一份安全和绵延的爱情。可是现在,若柔只能躺在自己的泪光里,让思念肆无忌惮地膨胀。

因为感情的包裹,触手可及的玻璃屏风也被晕染了一层受宠若惊的润泽。若柔伸出手指拭去沾满掌心的汗渍,机械地写着他的名字,画着记忆深处他的模样。那是一张同太阳一般明媚的面孔,那张面孔上洋溢的是同样明媚的笑容。

想念,若柔贪恋着这种感觉,近似疯狂。她放任它和漫天的雨水一起摆布着她今天的情绪和心境。她知道为什么,因为有苦涩与甜蜜在一起击打着她的身体。她只有肆虐她的眼泪,以平息自己的脆弱。

她想看到他,那么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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