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老虎,老虎(2)

我一次次地从白日梦里醒来,发现刚才幻想的内容只有一部分是真实的:我的确骑着一头大象,但妈妈却不在身旁。我在丛林里,而不是海滩上,我一直在想妈妈哪儿去了。我大声喊她,可没人应声。我的身体非常虚弱,连坐直都很困难。我不知道我这样睡睡醒醒有多少次,只知道头顶上一会儿是太阳,一会儿变成了月亮,有时还会下雨,空气非常燥热,还有小飞虫。但是乌娜的鼻子一直都在,一直都支撑着我。

我又一次醒来,突然发现一直让我稳稳扶着的象鼻子不见了,我的手空了。乌娜不再往前走了,她停了下来,缓慢地拍打着耳朵。我夹紧了膝盖和腿,滑到她的脖子那儿,紧紧贴附着。过了一会儿,我才有勇气坐直,看看乌娜在干什么。一开始,我只能看到刺眼的阳光从树冠中间直射下来。

接着,我看到了食物。是无花果。很多很多的无花果,正结在我们头顶的树上。乌娜拿她的鼻子裹住一根树枝,把它拉到我的面前。食物!终于有吃的了!乌娜明白了我的意思。

对大象来说,这可能只够塞牙的;而对我,简直是一顿盛宴。我狼吞虎咽起来。没什么能比得了眼前无花果的无上美味,鱼和薯片都比不上,世界上最好的牛肉汉堡此刻也不值一提。而乌娜也在吃着,速度当然比我快很多。但我一直都在尽力赶上她的速度:喉咙里咽着一个,嘴里啃着一个,手上还忙不迭地剥着一个。我的身体里几乎塞满了无花果。而且每回我一提醒乌娜,她就很乐意地再给我拽下另一枝满是无花果的树枝,一次又一次,直到我再也无法往嘴里塞下任何东西。

但是乌娜对无花果的食欲简直是没有止境。我看着她吃,满是敬畏和钦佩:她能把一根树枝上的所有无花果一次撸下。而且很明显,对于她来说,这只算得上是开胃小菜。因为她吃够了无花果后,又开始席卷旁边树上的树叶和嫩枝——它们被同时卷进了这个巨型搅拌机里。我发现她吃东西的频率颇有乐感:从树,到鼻子,再到嘴;再从树,到鼻子,到嘴。而她那大下巴发出的咀嚼声就从来没断过,她的身体深处也一直在发出低沉的嗡嗡的满足声。

这一切都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我觉得意兴阑珊。我有了更急的事情,得赶快爬下去,片刻工夫也耽搁不得。我告诉乌娜,我要“上厕所”——奶奶坚持让我这么说。但是乌娜对我的需求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她在进食。我知道在吃的时候,什么也打断不了她。除了继续等下去,我别无他法,只能想些其他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可这么做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终于,乌娜吃饱了,她终于注意到我了,时间正好!

此后,日子一天一天、一周一周过去,我越来越不愿意一直骑在乌娜的背上,其中的一个原因是雨总是下下停停。我宁愿和她一起走,特别是在丛林开阔的地方。只有在树木浓密到我一个人无法穿过的时候,我才会爬上她的背。因为对乌娜来说,没什么地方是她走不过去的。不管我是骑着乌娜,走在她的前面,还是走在她的旁边或是后面,我都不会害怕。她就是丛林之王,我发现了这一点。那些在树木间摆来荡去、纵情高歌的长臂猿,好像是在为她做表演;犀鸟们在我们头顶上飞,从这棵树飞到另一棵树,简直成了我们身着粉色制服的黄嘴侍卫;亮蓝色的孔雀昂首阔步地挨着我们走,发出吵闹嘶哑的叫声。

在我看来,这整座丛林都在欢迎乌娜,庆祝她的大驾光临。有时,她会发出嘹亮的吼叫声来回应,也许是在感谢丛林,也有可能只是宣告她来了。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有一只红毛猩猩——这是我看到的第一只红毛猩猩——远远地在树冠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我们。我觉得他是在刻意和我们保持距离。

树林里的许多生物就像这只红毛猩猩一样,都处在高处,敬畏地看着我们,和我们保持着距离。很显然,它们都对这头闲庭信步于它们世界的巨大生物产生了浓厚兴趣。但是动物们似乎都明白,乌娜对于它们都很善良友好,她不会带来任何威胁。我们所到之处,没有任何动物逃走。只有昆虫——各种大小、各种颜色和各种形状的昆虫,但在我看来,这些虫子都很嗜血,无论是大象的血,还是人血——它们一点都不尊重乌娜。这也是有时我会下来步行的原因,因为我离乌娜越远,被昆虫叮咬的可能性就越小。但有一种虫子除外。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