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写党史时如何处理写上层决策和写社会层面关系的问题,教授是这样解答的:会议和文件当然是很重要的。我们在写党史时,会集中介绍每一次党代会的发展规划。让读者了解我们的发展规划实现了多少。这样写法,是培养我们的干部把党的决议同实际发展联系在一起。但这不意味着把所有文件都写进党史。重要的是,要让大家知道党的决策。
关于如何利用党的档案材料问题,教授告诉我:我们写党史的作者是可以看党中央的档案的。我们的马列研究院就负责保存党中央的档案。作者可以看到所有党的文件、会议以及回忆等的材料,例外的只是公安部的档案不能看。教授说,中央的档案一旦整理完毕,就都交到马列研究院了。所有关于党史的材料,都由马列研究院管理。只要参与写作,不管级别,都可以看。当然,不参与写作是不能看的。不过,如果作者写的东西用了档案材料,是否能发表出来,是另外一个问题。
这时,谈话显然已经到了尾声。突然间,教授从带来的大提袋里拿出了一大摞稿件。我一看,原来就是德国统一社会党历史“正本”的完成稿。除已经出版的第一卷,也就是我买到的那个大部头以外,还有其他三卷的稿子。原来,统一社会党的历史“正本”只出到第一卷,就赶上了剧变。党都没了,当然再没人管党史。于是后三卷就成了永久的打字稿。这时,我才知道,教授与我见面,还有另一层深意。他是这样对我说的:我有一个建议:如果你们需要这部历史,我愿意把它“借”给你。它可能是最后的保留在我们党员手里的手稿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如果在我死的时候,我们这里还没有出现一个真正的强有力的共产党的话,我愿意把我保存的我们党的另外一些东西,比如在我家里保存的我们高级党校的旗帜等,运到中国去。可我是乐观的。我相信到那时,我们这里会有一个真正的共产党。说到这里,教授神情肃穆,似乎在作一个庄重的托付。接着他语气沉重地说,我们犯了一个错误,就是在评价历史和人物时,只看了他们如何说拥护社会主义,如何拥护党,而没有注重他们的行动。结果言辞是靠不住的,那些信誓旦旦的人,后来变成了叛徒。这是写历史要吸取的教训。真正的共产党员要靠自己的表现,而不是自己的宣称。
最后,他意味深长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我很长很长时间留在脑际,就像刻成了字一样。他是这么说的:一个人要变成真正的社会主义者,需要很长的时间。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感觉,整个柏林都是那样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