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非
有个学生写随笔引用一段西方人的话:如果你的麦捆遗落在地里了,那就不用去找了,你已经把它留给了流浪人,你已经把它留给了贫弱者,你已经把它留给了捡麦穗的孩子……我看了之后静思半晌,作为教育者,我们应当把这样的仁爱教给学生。
可是,在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国度里,会有另一种让你解脱的方法。比如,大家会劝说:“祸福相倚”,“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很可能,你在跑回去拿那麦捆时,脚崴了,一个月不能动弹;也有可能,失足掉到河里;很可能,天上惊雷闪电,结果……总之,“吃亏是福”,“难得糊涂”……于是你觉得,那捆麦子丢了就丢了吧。
虽然都没有去寻找那遗落在田野的麦捆,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境界。
在我国南方的一些地方,有这样的习俗,乡里人会把屋檐造得宽一些,这样主人不在家时,过路人可以在下面躲雨。在边疆荒凉的古道边,会有一些简易小屋,里面备有柴火食物,让孤独的赶路人歇脚御寒。
中国文化中讲慈悲的内容其实并不少,但我们中国毕竟是疏于行动的民族。柏杨说过,讲团结,中国人能写出一大部书,但是很难走到一起,“三个和尚没水喝”。同样,孔子宣传“三人行必有我师”,但我们见得更多的是三个人谁也不服谁。同样的原因,生活中的慈悲之心和仁爱之举就不太多,现在中国的社会捐款仍然有“摊派”现象。
20世纪80年代,看了欧文·肖的《富人·穷人》,印象很深。有次作文命题,我想试着让学生做做这个题目,不想全体同仁担忧,说导向容易偏,会出麻烦。虽然我并不想坚持这个题目,却通过这件事想到,若全社会嫌贫爱富,对穷人存有偏见,这个社会麻烦就大了。
台湾省的证严法师当年是个普通的比丘尼,有一次她遇到三个天主教的修女,彼此交流了对宗教的认识。修女临别时表示对佛教有了理解,但是她们对佛教不开展慈善事业表示不解。证严因此受到触动,后来才有了规模宏大的慈济功德会的工作。当时,花莲县的家庭妇女每天从买菜的钱中省下五角钱捐给功德会,有人图省事,一个月一次捐15元。证严说,一次捐15元,只发了一个善愿,每天放五角钱在罐子里,是每天在发一个善愿啊。
我因而想到,多年以来我们对青少年的“思想教育”究竟落实在什么位置上,宣传家、教育家能不能给孩子们说清楚?说清楚之后能不能做点榜样?如果这么多年仍然只是让学生背背教条,那还不如让学生每天都能发一个善愿,并且学会“留点麦穗在田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