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绿一棵树

窗外那棵悬铃木, 是被我一点一点地望绿的。

冬天刚下岗的时候, 这株悬铃木还有些不大适应, 它压根儿就没想到, 这么多的树, 要它先绿, 像危急关头的“共产党员先上冶。反正, 在这个季节, 他在树的王国里, 要起个模范带头作用。其实, 在此之前, 迎春花已经跃跃欲开了,梅花也都把小小的白手绢, 从兜里掏了出来。但, 这些都不能让我多少触动, 它们报春, 总给人一种姿态感, 像那些走穴的腕儿, 好像它们不登台, 春天就不大敢来似的。所以, 我对窗外的这株悬铃木有了好感与期盼, 也理所当然了。

现在是春天的一个中午, 阳光温暖得像信仰, 编稿累了, 顺势把目光扔出去, 不经意地, 看到那株悬铃木, 只见破折号一般的树枝, 不知何时绽了米粒样的芽孢, 宛若一个顿号, 如果春天是一篇文章的话, 在这儿是不是要停顿一下? 如果季节是一列火车, 是不是把这个芽孢当成了站台(枝条是铁轨么)?

这一列火车还得热烈地往前开, 直至这些顿号, 后来变成了逗号, 我望着望着, 感觉这树真的绿了起来, 从芽到树叶, 长得像电影里的一样快。我分明看到一树的叶子, 已有幼童的手掌大小。是啊, 天气也渐渐地暖和起来, 寒冬终于被这棵悬铃木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

我越凝望那棵树, 就越觉得它有些意思。冬天的时候, 尽管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 但常有麻雀在上面跳来跳去, 即使没有嬉闹的麻雀, 那棵悬铃木也用树枝作笔, 在大地上一遍又一遍地临摹太阳的影子。总之, 它从来没有虚度时光, 既不在寒风中忧郁, 也不在春风里陶醉, 它只是把自己的心事绽成一枚3苞、一粒芽、一片叶、一团绿。

春天, 有意无意地望绿了一棵树, 感觉自己是一个穷人, 把所有的树叶,纸币一样在存进春天这个银行, 那种一瞬间脱贫致富的感觉, 无法用语言描述。也许, 这种欣悦, 本身就是一种利息。

我相信, 春天的树林, 有些树, 是被春风拿着一把刷子, 一遍一遍地刷绿的———春风是个不错的油漆工。但有些树, 是被我们一眼一眼地望绿的, 也许, 不是你把它望绿的, 是它自己在那儿绿着的, 你与它相遇, 你的目光也变成了一把刷子……春天, 如果一棵树真的绿了起来, 它也会像一把刷子, 把你的沉沉暮气刷成勃勃生机。

同样的道理, 我们也可以用宁静而欣喜的目光, 望青一棵草、望碧一河水、望红一朵花、望白一片云……马斯洛曾说: 如果你唯一的工具是锤子, 那么, 你往往会把一切事物都看成钉子。若将这句话反其意而用之, 我们就可以得到这样一个道理: 如果你能把一棵树望绿, 那么, 即使再平淡无奇的事物也会被你挖掘出新意。鉴于此,我们就可以重新审视自己, 在寂寞的时候想着快乐, 在消沉的时候想到崛起,在失意的时候想到勇气……就像那株悬铃木, 在寒冷的冬季想到早春的翠碧。

于我来说, 这是发呆, 也可以说是发呆之时, 我与世界同时产生的一点点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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