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无息地,赵扶风钢刀出鞘,抵在胖武士颈间,“放开这孩子。”他的突厥话很生涩,然而语气果决。
一名土耳其武士怒吼着,拔出弯刀砍向他。赵扶风的身子动也不动,刀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和力度出击,如初生之虹,如永夜之电,眨眼间击断对手的武器,震裂他的虎口,刀依旧回到胖武士颈项。
这一击如同鬼魅,那武士呆若木鸡地瞪着这可怕男子,漆黑之发,深褐之肤,虬结的浓须越发衬出星般黑眸,并非来自西方的朝圣者。
武士们交换眼色,突然一起拔刀,迅捷非常,分别攻向赵扶风的双目、胸膛、脊背和下盘。塞尔柱土耳其人是西突厥的一支,极其彪悍,他们的刀法没什么花俏,都是战阵中淬炼出来的杀着。
便见赵扶风在避无可避之地,如游鱼一般滑了出去。一时叮叮之声大作,四把弯刀砍在一起,火花乱溅。一名武士收势不及,削伤了同伴的肩膀。
赵扶风厌他们出手不留余地,擦身而过之际反手一刀,凛冽刀风卷过去,武士们衣衫尽裂,碎片像黑蝴蝶般满空乱舞,煞是好看。若非赵扶风手下留情,几个家伙已经体无完肤。
武士们面面相觑,被这神妙功夫震慑,忽有一人不顾裸身,拔腿便跑,余者随即跟上。胖武士双股战战,发一声喊,也丢下少年落荒而逃。
赵扶风久不用这一招,霎时想起快雪在帘幕之后曼声道:“就叫‘不教花瘦’怎样?”一别九年,那清辞丽行的少女如何了?他想着,不由一阵茫然。
年轻时的激情已经在时间的侵蚀、空间的阻隔里磨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他践诺的决心。五岳倒为轻的然诺,一经许出,他就从没想过翻悔。
少年从地上爬起,不顾额上汩汩流着的血,热切地向赵扶风说着什么。
赵扶风懊恼地叹了口气,暗道又是一种听不懂的话。他指指少年额上的伤,阻止少年再说下去。
少年会意地点头,从随身带着的小箱子里取出一瓶药和一卷绷带,娴熟地包扎起来。
赵扶风见他把绷带裹成了头盔状,只余一双蓝色眼睛转来转去,不由失笑,试探地道:“你知道拂林国吗?”用梵语说一遍,用突厥话再说一遍,他讲得熟极而流,少年却呆呆地没有反应。
赵扶风泄气了,喃喃道:“快雪啊快雪,我简直要疯掉了,我简直怀疑拂林不过是个子虚乌有的国家。”这一次说的却是汉话,——拥有四声的变化、优美如歌唱的语言。
少年瞪着赵扶风,忽然一脸惊喜,反复地说着“塞利斯”。赵扶风不知这是希腊人对中国的称呼,意思是丝之国,但少年的表情鼓舞了他。
一个说汉话,一个说希腊话,一番鸡同鸭讲之后,少年留意到了高频出现的“拂林”,仔细琢磨后,他将小药箱举起来,肯定地指着它漂亮的珐琅饰板。
正如希腊人以丝绸指代中国,中国人以珐琅器来指代拜占廷地区,唐宋时叫拂林,明清时叫珐琅。赵扶风快要接近这个他梦寐以求的国度了,然而他毫无自觉,疑惑地接过来,端详珐琅饰板上的画,绘着圣潘托里蒙行医的场景,使他立刻联想起解毒圣药底也迦。
于是两个人在语言完全不通的情况下,靠比划达成了共识,赵扶风决定跟着这懂点医术的少年,直到能用少年的语言表达宿愿,毕竟他是第一个对“拂林”和“底也迦”有反应的人。少年也非常乐意跟这个像神一样有力量的塞利斯人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