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招娣,奈良县城人,年方十六,容清貌秀,知书达理,恭顺有加,写得一手好字,绣得一手好花,侍奉病母卧榻,帮弄老父持家。家姐六人出嫁,就剩待嫁一朵花。别说我马婆子看了喜欢的紧,就是哪家少爷见了都要动了春心。那姑娘,好一双春水荡漾桃花眼,扶柳婀娜水蛇腰,酥胸肥臀身条好,皮肤白的就似刚出笼的白面馒头,说话轻声细语,软到你心坎儿里去。瞧瞧,这就画像上的人儿,多俊的姑娘家啊。”说着,虎背熊腰的老妇站起身,往前凑凑,恨不得把那副画像贴到坐在她对面那个年轻公子的脸上去。
“美吧,俊吧,看着腰,这屁股,这胸口,将来准保能生出一溜儿带把的出来。要不是你们家大奶奶早先跟我提起这事儿,我可能就说给别人家了,多少人排队等着呢。话说我马婆子在这奈良城里说了二十年的媒,有几对不成?看看我家里收的配成对人家送来的扁,放都放不下啊,堆了满满登登两个大屋子呢。刘公子,我看您满面红光,俊秀文雅,娶这许家姑娘一准儿是娶对了,信婆子一句话,包你两年抱三,刘家香火兴旺不衰。”
马婆子坐在茶馆里说的口吐白沫眉飞色舞的时候,我正从后门的窗户里看见她桌子对面的刘家少爷眉角抽搐,脸色青白,嫌弃的将身子往后倾了再倾,拎起袖子不时掩面。再看画中那风尘绝代,妩媚动人的女子,我身形一歪。
是的,很不幸的,马婆子画像中的许家姑娘,那个桃花眼,水蛇腰,肥屁股,大胸脯,白馒头一般的俊俏姑娘,其实说的是我,可不幸的是那些让公子们春心大动,甚至会禽兽不如的优点,我其实一个也不曾具备。
我叫许招娣,顾名思义,我爹希望我招来一个带把儿的弟弟,可这名字却是我娘给我取的。很多年前,我娘嫁给了我爹,然后恪尽职守的从成亲后的第二年开始给许家延传香火,年复一年,一个接一个,我娘有着池塘里芦苇杆的坚韧性,不屈不挠的寄希望于自己长年凸起的肚子上。生出个带把的,那意味着挺起腰,直起身板做人。可我娘从没生出一个带把的,但是我娘是我家腰板最直的人,连我爹都比不上。
十里八村无人不知王芦花是何等角色,那是奈良县最出类拔萃,屠子中的极品屠子,王屠子的独生女儿。就凭着这个闪闪发光的头号,和奈良县显赫的家世,我外公把我柔弱的爹,许配给了我虎虎生风的娘。
顺便说一句,我爹是个秀才,但我爹是倒插门。外公经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特指我爹。他深信,这天下只有三般口嘴极是厉害,秀才口,骂遍四方;和尚口,吃遍四方;媒婆口,传遍四方。外公是个粗人,当然他自己不爱听这话,他说,他这种人是务实的老实人。恩,像我外公这种老实人平时最恨口舌利落的人,可能是年轻时候吃过这种人的苦头,他深受其害,以至于在四十岁之后,突然立下家规,王家从此不许出秀才,和尚,还有媒婆。
可我听大姐说过,外公对口舌厉害之人的致命性反感来自于外婆,因为外婆当年是个风光一时的金牌媒婆,也就是说,能说会道,巧言善辩的本事,已经登峰造极,尤其与外公吵架时候,那气势,那口才,可谓天地惊鬼神泣。可惜外婆死得早,外公才有胆子立出这么有针对性的家规,这就叫,人死了,但气势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