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你是谁?”穿越时空的他问。
“秦罗敷。”停在记忆彼岸的她答。
“秦罗敷又是谁?”他又问。
“是那个春日采桑女,由于太过美艳,后人将她作为美丽女子的代称。”
她甜甜微笑,轻轻一颔首,连最擅长低头的白流苏也霎时间失去了颜色。
在时空交错的对话中,罗敷口中所述的画面徐徐展开:
日出。从东方偏南的地方。日光和煦,春意暖暖,似是太平盛世。
行路,道阻且长,她从楼上款步而下。
提着篮儿,上面泛着油碧的光,像新摘下的柳条嫩叶。别人好奇她如何装扮得这般漂亮。她只微微一笑说,我不过出门采桑。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
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一步三摇,一行三晃,鸟惊庭树,影渡回廊。她走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大好的醉人春光。
总觉得曹植《美女篇》的灵感应该出自《陌上桑》。“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
采桑的女子,要的是风韵。行走对于采桑女,像落墨于洁白的纸。纤腰款摆,一行一步,都要依着画里的情致来。
只是这采桑女罗敷似乎更美也更有韵致些。而且她出门之轰动,围观群众之陪衬,可谓绝无仅有。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
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
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
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她究竟还是不对的。出门采桑,不该打扮得这样漂亮,还偏要这样无心地招摇过世。想来不知是否是春意难耐,窗外莺儿叫得正欢,她提篮春光,娴静如水。
她的美貌是轰动的。路上行人看到她,就放下担子抚摩髭须。少年看到了她,就脱下帽子整理发巾。耕田的忘了犁耙,锄地的忘了锄头。耕锄者归来相互抱怨耽误了劳作,只是因为看到了她。
这样的女子,该有怎样勾魂摄魄的美丽。只一眼,便足以让陌生人心旌摇曳,无法自拔。
人群里,她绝尘而来,又绝尘而去。这偌大的世间,这曼妙的风景,只因她的到来,便全部失却了颜色。她像是遗世独立的仙子,只微微一个回眸,便能这般勾魂摄魄。
使君从南方风尘而来,打马错身间与她相逢。乡间小道既窄且歧,刚下过场雨,还带着新鲜泥土的湿润气息。
擦擦眼睛,疑似幻觉。他看到了怎样曼妙的风景啊。
一人一篮,娴静缓步。不见眉眼,只见背影。仿佛春日里最优雅的一株兰草。行走间,就好像是画上飘落的一段风景。
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使君来了兴致,对侍从说,“去,去问问她多大了。”
“罗敷年几何?”
“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
一个“颇”字,显得她口齿伶俐,对答自如。将春意敛入囊中,再化作娇软的声音柔和洒下。那声音酥软,像是春天的细雨,一落在凡间,便化了。
吹面不寒杨柳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在这阳春三月,在这乡间小道。
于是使君也扬扬自得起来,好像这太平盛世是自家的一样。他可是使君呢,与这样美丽的小姐搭讪,也不算唐突吧。
他上前就没轻没重地问,“宁可共载不?”美丽的小姐,可愿赏光与我共乘一辆车?
共乘一辆车当然是失礼的。孔子当年游学卫国,不得已乘车陪同南子夫妇招摇过市,颇为尴尬。后来只得自嘲,“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更何况,她还是这样清丽丽娇滴滴的女儿身,若遇流俗,便陷不洁的。
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
罗敷前致词:“使君一何愚!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
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
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
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
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
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
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
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
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使君,你以为你是谁?就凭区区一个你,便想与我共乘车?我倒要让你看看,什么样的人才能同我这般开口。
面对位高权重的使君,她自豪地夸赞着自己的夫君。
“东方出现了一千多车骑,我的夫君就在最前头。用什么来辨识我的丈夫?那白马后面跟着黑色的小马。黑色的丝带系在马尾上,黄金丝支撑的网状物兜着马头。腰中佩着鹿卢剑,可值千万余。
我的夫君他十五岁就做了府中的小官,二十岁在朝为大夫。三十岁官拜侍中郎,四十岁做了一城的太守。他皮肤洁白,仪容俊美,面上胡须稀疏而长。他从容地迈着方步,在府衙里慢慢行步。在座的几千人,都说我的丈夫与众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