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心计/戚夫人歌(1)

永巷长年怨绮罗,离情终日思风波。

湘江竹上痕无限,岘首碑前洒几多。

人去紫台秋入塞,兵残楚帐夜闻歌。

朝来灞水桥边问,未抵青袍送玉珂。

——李商隐《泪》

深宫永巷泪痕多,美人心计何如昨。

唐代诗人中,我最爱李商隐。爱他言辞华美,字句深情。浸染笔端的一片深情,每每读来,总是让人满纸涕下狼藉。

楚汉相争,四年纷扰,项羽一把火将阿房宫烧得干干净净,连同秦时的暗夜也点燃成一片火红。刘邦夺得天下后,立即着手修建自己的宫殿,并将都城从栎阳迁至长安。

从此泱泱大汉,长乐未央。

长乐与未央是汉朝两个宫殿的名字,取长乐不尽的意思。我去汉朝的宫殿,常是怀着崇敬的拜谒之心,像回归自然本位的前世今生。

我知道我拜的不是那荒芜的大殿,而是那个赐予我高贵民族称号的时代。即使现在尘埃落定,瓦砾零星,那曾经的辉煌却依旧山高水长的在内心永存,至今流光溢彩,斑驳飞扬。

汉时,长乐为东宫,未央为西宫。东宫长乐周回二十余里,有鸿台、临华殿、温室殿及长信、长秋、永寿、永宁四殿。

长乐宫的前身即是秦兴乐宫,刘邦在位时便居于此。

汉朝的宫殿和长安城给人一种感觉,大气磅礴,气度宏伟,还带着黄土黄的凝重沧桑。

从唐人吟咏的诗歌中,那旧时的恢弘壮丽,尚可见点滴:

汉家宫殿含云烟,两宫十里相连延。

晨霞出没弄丹阙,春雨依微自甘泉。

春雨依微春尚早,长安贵游爱芳草。

宝马横来下建章,香车却转避驰道。

贵游谁最贵,卫霍世难比。

何能蒙主恩,幸遇边尘起。

归来甲第拱皇居。

朱门峨峨临九衢,中有流苏合欢之宝帐,一百二十凤凰罗列含明珠。

下有锦铺翠被之粲烂,博山吐香五云散。

丽人绮阁情飘飖,头上鸳钗双翠翘,低鬟曳袖回春雪,聚黛一声愁碧霄。

山珍海错弃藩篱,烹犊炰羔如折葵。

既请列侯封部曲,还将金印授庐儿。

欢荣若此何所苦,但苦白日西南驰。

——韦应物《长安道》

永巷是其中幽深曲折的长巷。雨点滴在青石板上,一声远,一声近。它像是一条会发霉的时间回廊,穿过它,就好像穿过了遥远年代里的幽暗岁月。

那幽长幽长的小道啊,狭窄的只能望见狭长的日影和由于久远的湿气阴气滋生的大片青苔。踏在黄土上,竟莫名地生出一种冷意,一种邪气,令人不敢久留。

光阴间或一轮,又于岁月的浮光中闪现出一个邪恶妖媚的笑,和笑声中隐隐夹杂的悲戚歌声。那声音幽怨绵长,还伴随着奇怪的舂米的撞击声。

那悲歌却只是在狭长的永巷中一闪,复而不知所踪。

她是何人?

是什么缘故让她囚于此处,舂米度日?

又是谁,在她悲戚的哭声呼唤中,冷酷邪恶地微扬嘴角,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笑?

“永巷长年怨绮罗,离情终日思风波。”李商隐《泪》诗第一句写失宠之泪。后宫佳丽三千人,这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泪水收集起来,怕是大半个汉宫也要被淹没了。

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

永巷是汉代皇宫中的长巷,是未分配到各宫的宫女的集中住处。直到她的出现,才赋予了永巷这幽禁失势嫔妃的场所以新的含义。

子为王,母为虏。

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

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戚夫人歌》

那歌声凄哀,声声悲切直入人心。宛如隐约的薄雾,无声无息地弥散开来,一发不可收拾。在最接近生命凄凉的一刹倏地破灭,再碎成惊惶不安的千丝万缕。

刘邦故后,戚夫人身着囚衣在此地舂米已有月余,心中所念是身在外地的儿子赵王还能回来救她,原本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她一时激愤而作下此歌。

如果她能预知后事,能预知这一首歌将带给她怎样惨绝人寰的祸事,怕她宁愿从此变成了哑巴也不会多说一句。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时间倒回最初。只是这恩该倒过来,不是他施恩于她,反是她施恩于他。

楚汉相争,项羽率兵北上攻打齐王时,刘邦乘机一举攻占项羽的临时都城。项羽闻讯大怒,率三万精兵反扑,直杀刘邦个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此时乐观无赖的刘邦再也笑不出来,连滚带爬、单枪匹马逃到一个叫戚家庄的地方。

刘邦下马喘气,却看到身后追兵马蹄踏踏,掀起尘埃滚滚。刘邦也是吉人自有天相,正绝望间,一眼瞥见一位老翁和一个年轻女子正在躬耕陇亩。

黄昏的映照下,那女子背影纤长,浑身透着如雨后春笋般的新鲜芳泽。

简直是天赐良机,刘邦谎称自己是汉王刘邦的手下,此时性命攸关,希望能得老人出手相救。那容貌秀丽的女子显是颇为聪慧,急中生智令他藏身于枯井之下,救了刘邦一命。

追兵走后,老翁连忙置酒给他压惊。刘邦表明自己的身份并叩谢姑娘救命之恩,并允诺日后如自己称帝,定封戚氏姑娘为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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