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然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奇妙的事情:一道环形的围墙,你站在那一边,我站在这一边,对方的身影甚至被中央的建筑物遮住了;然而,那嗓音,啊,那熟悉的嗓音,透过贴耳的墙,就这样粼粼地相互传递,清晰、真切,简直就是殷殷的叮咛。
当我傍着天坛的回音壁通话时,我油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想起很多年以前,我首次站在这里,十分诧异于面前这毫不起眼的红墙,它甚至有些斑驳得古老了,却显示了惊人的传音灵敏度。这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沟通了历史与现代的时光差距,我仿佛听到遥远时代的声音,那一刻就回响在耳畔。
但这种错觉一闪即逝,我明明是在一个春天的早晨,把我从南海之滨携来的一句问候,一直保留到踏足这里,这才怀着既亲切又神秘的心情,轻轻地朝着伴我的朋友奉上空间的怀念:“你好吗?!”
你好吗?!你好吗?!这短促的三个字回荡起来,就在青山绿水间悠扬,犹如一首多情的歌。
我不知道传回我耳朵里的那一句,到底是我送去的,还是他回赠的;我总以为,你来我往的同一句话,已经交融成为分不清我的还是你的,那回音混淆了彼此的区别,成了合唱,流动在同一个音调里。
我实在喜欢倾听那回音。
当发自心底的声音诉出,任谁都不会漠然于它的去路,更不会无视于它有没有回应,即使是在空谷里的呼喊,也还会有相应的回声,何况是在人间!
这回音壁的妙处,就在于它的有呼必应。我有时会想,倘若太寂寞,倘若喧嚣的市声卷走了真诚的歌声,也许你和我也可以在这古老的地方找到一点安慰。
然而,我又想,大约,我们也不用太过拘泥于形式。生活在我们心海中激起的浪花,那涟漪,那涛声,不也是一种动人的回音吗?
只是,胸中的回音壁是无形的,它随着世间的脉搏,不断地震出生命之歌而已。然而,比较起来,它比真正的回音壁或许还要敏锐而且立体,因而还要生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