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门绕过引擎盖,在车外的人行道上迎接她女儿,而所谓的人行道其实只是条许多人踩过的泥土地。她伸出手把女儿抱起来,动作十分夸张,然后转了一圈又一圈。爱莉的小脚往外甩,蓝色午餐盒也甩了起来,撞到她妈妈的背。李奇可以看到小孩的笑容和卡门的眼泪,她们从车子后方绕回来,手紧紧牵在一起。卡门打开车门后,爱莉直接爬进驾驶座,看到李奇时突然停下。她一语不发,眼睛睁得很大。
“这位是李奇先生。”卡门说。
爱莉转过头看着她。
“他是我的朋友,”卡门说,“跟他问好。”
爱莉把头转回来说:“你好。”
“嘿,爱莉。”李奇说,“上学好玩吗?”
爱莉想了一下。“还不错。”
“有学到什么吗?”
“拼字,”她又想了想,然后下巴往上抬高一点点,“很难的字。”她说,“Ball跟Fall。”
李奇很认真地点点头。
“四个字母,”他说,“很困难。”
“我想你一定会拼。”
“B-A-L-L。”李奇说,“F-A-L-L。就像这样,对不对?”
“你是大人,”爱莉说道,好像他刚刚通过某种测验,“可是你知道吗?老师说是四个字母,可是其实只有三个,因为L出现两次,就在最后面。”
“你很聪明,”李奇说,“快到后座好让妈妈进来,妈妈才不用晒太阳。”
爱莉从李奇身边爬过,身上散发着小学的味道。李奇大概读过十五所不同的小学,大部分都在不同国家,甚至不同大陆,可是味道闻起来都一样。他最后一次读小学已经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可是他还记得很清楚。
“妈妈?”爱莉说。
卡门上了车后把门关上。她满脸通红,或许是因为热,或许是因为突然用了很多力气,也或许是突然到来的快乐,李奇不确定。
“妈,好热。”爱莉说,“我们去买冰淇淋汽水,去餐厅。”
李奇看见卡门脸上本来已经要露出微笑,答应她的要求,可是她回头看了皮包一眼,想起皮包里孤零零的一张一元钞票。
“去餐厅,妈。”爱莉说,“冰淇淋汽水冰冰的时候最好喝,回家前先去买。”
卡门的脸沉了下来,等爱莉说完后她的脸更沉了。回家。
这时李奇说话了。“好啊!”他说,“我们去买冰淇淋汽水,我请客。”
卡门转头看了他一眼。要靠他出钱让她很难过,不过她还是踩下油门往前开,回头穿过十字路口,左转开进餐厅停车场。她把车转过来,紧靠着北边的墙壁,停在阴影下。旁边停着唯一一辆车,那是深青色的维多利亚皇冠,很新,整辆车亮晶晶的。李奇想,这一定是便衣州警的车,但也可能只是部出租车。
餐厅里很冷,一架老旧的冷气机从天花板出风口吹出冷气。餐厅空荡荡地,只有一桌顾客,李奇心想那应该是维多利亚车上的乘客: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看起来很普通,是几乎不出远门的那种类型。女人的头发是淡金色的,长得还不错,其中一个男的个子矮小、皮肤黝黑,另外那个长得较高也较帅。所以那辆维多利亚是出租车,不是警方的车,而这些家伙可能是业务员,在圣安东尼奥和厄尔巴索两个城市间来回。可能车子的后车厢里装了一大堆样品,所以他们才没办法坐飞机。李奇把视线移开,让爱莉带着他走到屋子另一边的雅座。
“这个位置最好,”她说,“其他椅子都破了而且缝过,那些缝线很粗,会弄得你的腿很痛。”
“我猜你以前来过。”李奇说。
“当然啰!”她笑得很开心,好像李奇是个疯子,两排小而方正的牙齿露了出来,“我来过很多很多次了。”
然后她跳起来,爬向旁边。
“妈妈,坐我旁边。”爱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