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卡门睁开眼直直看着他。
“最糟的是,我没地方可去。”她说。
“家呢?”他问。
她摇摇头。“我连想都没想过,”她说,“忍耐总比抱着个金发白人小孩爬回家好一点。”
他没说话。
“如果第一次没把握住机会,之后就不可能翻身了。”她说,“事情就是这样,只会越来越糟。每次我一有这种念头,就会顾虑到身上没半毛钱,会想到我还有小孩。接着她就一岁了,然后两岁、三岁,仿佛时机永远不对。第一次留下来了,就永远困在那里。而我第一次选择了留下来,虽然我希望不是这样,可是我却这么做了。”
他没说话。她看着他,露出恳求的神色。
“你得相信我,”她说,“你没办法了解,因为你是个男人,长得高大强壮,如果有人打你,你可以打回去。你一个人逍遥自在,喜欢居无定所,可是我的情况不一样,就算你不能了解,你也要相信我。”
他没说话。
“如果我能抛下爱莉的话,我早就走了。”她说,“史路普跟我说如果我把小孩留给他,他会给我机票钱让我走。头等舱。他说他会从达拉斯叫大礼车过来载我,马上,直接载我到机场去。”
他没说话。
“可是我不愿意,”她静静地说,“我的意思是,我怎么可能走得开?所以史路普就觉得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好像是我同意的,好像是我自己要的。于是他继续打我、揍我、踢我、甩我巴掌、骂很难听的脏话,每天都这样,连他没有对我不爽的时候也一样。要是他真的很不爽,那整个人更是跟疯子一样。”
静默。餐厅天花板的冷气口吹出冷气,厨房里传来模糊的声响,卡门·格里尔低沉地呼吸着,桌上杯子里的冰块在溶解。他隔着桌子看着她,视线扫过她的手掌、手臂、脖子和脸。她的洋装领口稍微往左滑落,李奇可以看到她的锁骨上有块凸起,那可以确定是断骨复愈的痕迹。可是她的坐姿挺直,头抬高,眼神中露出反抗的姿态。从她的姿势似乎可以看出某些东西。
“他每天打你?”他问。
她闭上眼。“嗯,几乎每天。当然不是真的每天,不过通常一星期有三四次,有时更多,所以感觉起来差不多就是每天。”
他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直直地看着她。
然后他摇摇头。
“你在编故事。”他说。
偷窥者依然坚守岗位,虽然已经没什么东西好看了。红色屋子曝晒在太阳下,没有任何动静,只见女佣从屋里出来,开着车扬尘而去,大概是去市场吧,马房里有马匹活动的迹象,几个无精打采的牧场工人牵着马匹出去绕绕,洗一洗,再牵回马房。马房后面有间牧场工人宿舍,相同的建筑样式、相同的红色油漆,看起来几乎是空的。马房中的马数量不多,可能全部加起来只有五匹,其中一匹是小马,给那小孩骑的。所有的马差不多都在马厩里休息,因为外面的温度实在太高了。
女佣回来了,拿着大包小包走进厨房。男孩在笔记本里记了下来。她开车回来扬起的尘土慢慢落到地面上,两个大人拿着望远镜看着,反转棒球帽檐,让脖子不会晒到太阳。
“你在说谎。”李奇说。
卡门转头看着窗外,脸颊上浮现许多铜板大小的红点。那是愤怒,李奇心想,但也可能是羞愧。
“你为什么这么说?”她静静地问。
“身体上的证据,”他说,“你身上完全看不到淤青痕迹,皮肤很干净,妆化得不浓,所以不可能盖住什么伤痕,而且很显然不能掩饰你脸上的通红。你现在看起来就像刚从护肤中心出来,而且活动能力正常,刚才走过停车场时活像个芭蕾舞者,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地方在痛,也没有僵硬不舒服的地方。如果他几乎天天打你,那他一定是拿羽毛在干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