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句在我们之间常会有的任性的气话，让几何老太窥去了我们的秘密。几何老太一定是十二分的惊讶和气愤吧，她一向作为榜样在班里极力表扬的学生，怎么竟会谈起恋爱来了？而且，竟然到了当着她的面闹小别扭的地步！几何老太几乎有两个星期没有理我和文康，她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她看上去有些慌张，上课的时候看到我和文康高高举起的手，常常会走神，好大一会儿才能静下心来，故意跳过我们点下一个学生的名字。我很是为那一次的冲动而后悔，写纸条给文康道歉。他并没有怨言，只是忧心忡忡地问我，我们的爱情会不会死在几何老太的手里呢？我们怎么办才能免吃她的“毒药”呢？我想了许久，终于不太确定地回复说，我们不下滑的成绩，或许会顶住她的各种狠招吧。
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过了十几天后，几何老太终于以“体察民情”的借口，将我和文康叫到了她的小屋。三个人尴尬地坐了一会儿，几何老太才清清嗓子开了口，这段时间你们两个学习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如果有，除了找我解决，彼此之间也得互相帮助一下。你们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希望看到一年后的你们，都能给我添光彩，考个状元出来，这样我带你们这三年，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场白，而且接下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她给我们做她最拿手的红烧鲤鱼。三个人像往常一样，聊着班里学生的学习情况，伴着楼道里小孩子的嬉笑打闹声，还有隔壁总也停不下来的钢琴声，各怀心思地吃了一顿素常的晚饭。只是我和文康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敢碰到一块儿去。而几何老太，也一反往日的急躁，一边笑看着我们，一边很慢很慢地将手里的一碗米饭吃完。那一顿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点冗长，有点冷清，但似乎也有一丝丝我们以前从没有体会过的温暖和慈爱。至少，几何老太眼睛里的东西，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冷漠。
此后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几何老太似乎把我们的地下爱情给忘记了，一如既往地将我和文康视为她门下最得意的弟子。而我和文康的爱情，在这一场虚惊之后，竟像一条越过了沟壑与灌木的小溪，开始在平坦的河滩上闲庭信步，徐徐前行。但在见了几何老太时，还是会有隐隐的歉疚在心里，继而觉得只有将她那“功德圆满”的梦想实现了，才不枉她放我们一马的宽容。
就是怀了这样的目的，我和文康憋足了劲儿，终于在高考的时候，以文康全市第一名，我第三名的好成绩，将欠下几何老太的这笔心债还清。去看成绩的那天，遇到同班的一个同学。他说，知道吗？几何老太退休回家去了，我们成了她的最后一届弟子。我和文康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出一句：原来是这样。
一直到大学毕业前，我和文康还认定，几何老太之所以放过我们，原本是为了在工作的最后一年，给自己留一个完美的记忆。假若因了惩罚我和文康，而在心里留下一块抹不去的伤痕，她结束自己的教书生涯时，也会觉得遗憾吧？
终于有一天，我和文康手牵着手在小城的马路上溜达时，跟几何老太碰到了一起。我和文康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没想到还是被眼尖的几何老太瞥见了。她像以前那样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才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会在一起的。我的脸微微有些红。我说，老师，当年我们让您伤透了心吧？几何老太依然是带着笑，只是这次的笑里，有无限的温情和怀念：不是伤透了心，而是伤透了脑筋呢。我把你们当成我最优秀的孩子看，希望你们都能有出息，所以你们两个的爱情，我真的不知道是该斩断，还是该留下根让它健康地成长。幸亏我忍住了，因为两个最好的孩子在一起，做师长的除了担心，还是高兴更多一点哦。我真的没有猜错你们，果然是我教过的可以把握自己未来的最优秀的学生……
原来是这样。那份躲躲藏藏的初恋，能够顺畅地走下来，原本是有这样一颗心，在偷偷为我们温暖地牵挂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