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一爽
80后,酒中豪杰,有“女狗子”之称。《文汇读书》记者。
那天去冯唐家吃饭,沿途都是平房,一路上,看见好几拨儿老头老太太坐在板凳上,当时已经没有太阳了,所以不是晒太阳,他们就那么坐着。怎么说呢,这几乎叫我向往衰老。如果人生也只是弹指一挥间,青春又算得了什么呢……
与此同时,还有乌鸦在上面啊啊啊叫。
因为我过去的有点儿晚,他们又都大了。艾丹说你先吃先吃对菜进行一些点评。于是我马上塞嘴里两块儿肥肉,这样堵住我就不用点评了。
彼此之间先喝红的,三四瓶,也可能有五瓶,或者没有五瓶,但是三四瓶总有了。怎么都喝不大,我想还不如直接下药。后来又追加了单麦、蓝方、白的、啤的,以及一网兜橘子……
冯唐的祝酒词永远是——祝你幸福。跟谁都这么说可真够逗的,非常好玩全无用处。每回见面他都说找了男朋友让我们来围观围观。我说好的好的,等我找了一只熊猫就牵过来。在熊猫之前,我就是要偷偷找偷偷找偷偷找……李野夫也问我的婚姻状况,于是我只能承认自己结过婚离过婚,反正我也没什么实话。
后来又扑过来一个弄影视的。他非说我的衬衫像八大楼的服务员。他怎么不说八大胡同呢。艾丹也说你衣服是从谁那偷的?哼!其实不是偷的是抢的,气死我了。回家我就打算给它扔床底下了,这辈子不穿下辈子再穿。我床底下是杜十娘百宝箱。怒沉!
然后无论他们聊什么,做影视的这人都问我——你听得懂吗?我说猜对了,听不懂。因为他们影视行业的普遍认为女的没什么文化,这也不置可否,反正他们自己也没什么文化,门槛低得已经凹进去了。
小院里的桌子椅子都是当年“食堂”的,可以想象他们得在这上面吃了多少顿,说了多少人坏话呀……这些人最密密麻麻的一点就是互相看不起。彼此听多了都是树洞。我也骂了一些人傻逼,这无疑证明我就是一傻逼。冯唐说会帮我转达,我说那就好。难道我能因为别人威胁就不说吗?哼!艾丹不愿意听傻逼的事儿,于是他差点儿聊艺术。
四合院三面都是老房子,有一面是未未设计的,草场地风格,可以爬到房顶。于是我爬了上去。从房顶看底下各种小院的万家灯火,非常温馨。我估计灯火里的人在看电视剧或者洗洗睡了,小媳妇儿将要伺候男人。我想起电影里有人在瓦片上走,好像是马小军。可据说在谁家瓦片上走谁家屋里就漏水。于是我放弃了,我问他们白天能听见鸽哨吗?他们说问也白问,反正你也起不了那么早,我说哦。可我今天起挺早的,才十点钟。
其实院子里再有个猫猫狗狗就好玩儿了,金鱼也行。冯唐只养了两只苍蝇,还被我们失手拍死了一只也说不好。
后来都喝多了,开始要这要那要主食,有人去煮面,野夫、毛然一人爆撮一碗,站在正屋左右厢,两尊门神。野夫酒足饭饱摸着自己的肚皮,鼓鼓的,我从房顶望下去,他已经变成了一只袋鼠。
与此同时,艾丹也多了,红色的脸在月光中闪闪发光,身上批了一件大衣,肩膀支得平平,已经不那么像屠夫了,今晚像个国家干部。
后来我也爬下来拌了一碗炸酱面。这叫我想起小时候,如果我爸出远门的话,就给我炸一碗酱,这样我再煮些面条就不会饿死了。可最后,我还是饿死了……
后来吃饱了我把院子里的所有屋子溜达了一圈。他家的浴缸里放满了破烂儿,被我一眼识破。
下半夜越来越凉,感冒又回来了,我都快把肺咳出来了,餐巾纸一张一张又一张,形同出殡。当时小院好像还放了音乐,或者是幻听,榕树下,花开花落,其实没必要这么伤感,伤感容易走入内心,内心充满矛盾和斗争,离精神分裂只差一小步。
后来又过了很久,彼此越来越安静就散了,临出门我被人强行塞了俩包子,说是他爸擀皮儿,他妈活馅儿,好吃好吃……我坐在车上继续和谁东拉西扯言不及义我忘了。其间好像接了一个朋友电话,他说我们好久没见了,我说行,等我哪天喝多了给你打电话……
后来下了车,我迅速干掉包子,馅离皮太远,吃了100米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