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主妇 2(1)

此刻,外面的世界扰攘不安:海潮冲击着玛丽·费雪居住的高塔底下的悬崖,潮起潮落;在澳洲,高大的橡胶树为它们的树皮剥落而哭泣;在加尔各答,数不尽的人力能量被点燃、燃烧,而后熄灭;在加州,冲浪者的灵魂与泡沫结合,在浪头的推送下进入永恒;在全世界各大城市,成群的异议分子凝聚他们的不满,将改革的种子植根在我们居住的这块黑色温床的土地上。而我却被钉在这里,深陷在我的躯体内不能动弹,怨恨着玛丽·费雪。我只能这么做,一心执著在怨恨中,怨恨改变了我,成为我的唯一属性。这是我最近发现的。

怨恨总比哀伤好。我高声赞美怨恨,以及它的所有能量。我高声赞美爱的死亡。

如果你从玛丽·费雪的高塔往陆地走,经过陡峭的砾石车道(园丁的周薪是一百一十美元,以任何货币来换算都算低),穿过迎风的、病虫害严重的白杨大道(也许这就是报应),离开她的产业,进入主要公路,穿过起伏的丘陵,下山经过一大片麦田,再继续往前走约一百公里左右,你就会来到我住的郊区和我的家:那里有个小小的绿色花园,是我和鲍伯的子女玩耍的地方。在它的东、北、西、南方共有一千多幢外观相似的房屋,我们的房子就在其中,在一处叫“伊甸园”的小区正中央。那里是市郊的住宅区,不是小镇也不是乡村,介于两者之间,绿荫扶疏、枝叶繁茂,有人还说它很美。我可以向你保证,它比孟买市区的街上更适合居住。

我知道我住在这个没有中心的郊区的中心地带,因为我花了许多时间察看地图,我必须知道我的不幸的详细地理数据。我的家与玛丽·费雪的高塔相距一百八十公里,或六十七英里。

从我家到车站的距离是一百二十五公里,从我家到商店的距离不到1公里。我和我的大多数邻居不一样,我不开车,我比他们笨得多,我考了四次驾照都没通过。我说,我还是走路好了,反正除了打扫屋子、擦擦地板外也没别的事。这个地方规划得有如天堂乐园,我说,能够在天堂散步,多棒啊。他们都相信了。

鲍伯和我住在夜莺路十九号,它是特别挑选的伊甸园内最好的地段。屋子很新,我们是它的第一代住户,在里面说话不会有回音。鲍伯和我有两间浴室,还有彩绘图案的花窗,我们耐心地等待树木长大,而很快地,我们就能够享有一些隐私。

伊甸园是个友善的地方,我的邻居们和我经常为彼此举办派对,我们聚在一起讨论事情,但不交换意见;我们交换情报,但不交换理论;我们靠与众不同的思维来安定自己,太通俗的思维会使人心生畏惧;太执著于回顾过去就没有现在,太过于仰望将来你会发现一成不变,而现前又必须维持平衡。最近每家的餐桌都端上肋排,中式口味,超大分量,外加一叠纸巾和一碗涮指水,有种革新的味道,男人笑着点头赞许,女人怯生生地含笑把菜端上桌。

这是美好的生活,鲍伯这样告诉我。他最近比较少回家,所以不像过去那样常说这句话了。

玛丽·费雪爱我的丈夫吗?她也回报他的爱吗?她会凝视着他的眼睛,诉说无言的爱语吗?我去过她家一次,还在地毯上摔了一跤——那是一张价值两千五百四十美元的纯开司米羊毛地毯——当时我正走向她。我的身高六英尺二英寸,对一个男人来说这种身高刚好,但对一个女人来说就不是了。玛丽·费雪的皮肤白皙,但我的皮肤黝黑,而且我的下巴突出,这是黑皮肤女人常有的现象。我的眼窝深陷,外加一个鹰钩鼻。我的肩膀宽大瘦削,但我的臀部却肥而多肉,我的一双腿肌肉发达。我的手臂,可以这么说,比起我的身材又略嫌太短。我的个性和我的外表一点也不相称,你也许会觉得,在女人生命的福袋中,我算是福薄的一个。

我在地毯上摔跤时,玛丽·费雪得意地笑了,我看到她的眼光飘向鲍伯,仿佛他们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幕。

“谈谈你的妻子。”爱过之后她会这样喃喃说道。

“笨手笨脚。”他会说,如果我运气好,他也许还会加一句:“长得不美,但心地善良。”是的,假如他要为自己找借口来否定我,我想他会这样说。你不能指望男人对一个好母亲和一个好妻子忠实——这种形象无法挑起强烈的情欲冲动。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