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目标是南京,他决不放弃努力。他一次又一次被太平军击败,他的大业似乎前途无望,但他无须别人鞭策。他的精神和毅力赢得了最大的崇仰,但他的军事才干很难指望人们的钦佩。不过,曾国藩从来未曾以军人自居,而把自己定位于文官。
在致力于消灭太平军的漫长过程中,曾国藩成了抵抗太平军的象征,他的人格成了忠君报国的凝聚点。直到1860年,他被任命为两江总督,辖区包括安徽、江西和江苏3省,他的地位才有几分非同寻常。在某种意义上他成了军队的最高统帅,但权力范围模糊不清,他主要依靠自己的才干来说服各省官员合作,而不是对他们动用指挥棒。一开始朝廷显然不信任他,把满人官员派到武昌,监视曾国藩及其汉人同事。
从曾国藩离开武昌到攻占南京的军事行动过程,是一个真正的拼图玩具,几乎超越了西方人所能掌握的范围。最难理解的情况之一是,事实上在这一时期,政府的军队一直徘徊在南京周边,从来不曾远离,偶尔还弥合了包围圈。可是,太平军在南京进进出出,大范围地蹂躏各省,给中央政府的军队以致命打击,攻下了几百座围城。他们多次击败包围南京的官军,却未能将之彻底驱散。官军总是很快又返回,如同苍蝇死缠着一罐蜜糖。
太平军不缺兵源,好几年在战场上保持着庞大的部队,但是这场目标明确的、具有凝聚力的反朝廷运动,逐渐蜕变为一个巧取豪夺的口实。他们在攻入内地的第一阶段失去了3个伟大的领导人,这个损失令他们缺乏建设性的纲领,这个纲领本来应该在他们取得最初的军事胜利之后就制订出来。莫尔斯说:
没有听说太平天国政府组建任何形式的文官管理机构,就连南京也没有。它为供养宫廷和军队而征税,办法很简单,即看见什么就收什么。它能靠在公共金库和谷仓中找到的钱币和粮食支撑一阵子,但这种供给总有一天要枯竭,接下来唯一的资源就是剥夺本国的个人财富。太平军攻克和再攻克一座又一座城市,克而不占,只为军事意图驻守几城,每克一次,必定洗劫一遍。他们向本国的各个方向出击,在1853年到1859年之间,打遍了湖北、安徽、江西3省,还涉足江苏西部,搜刮富人们可携带的财富,运到南京和其他有太平军驻守的城市。而太平军没抢走的东西,又被官军拿走了。国家遭到破坏,财富遭到挥霍,元气受到损伤,帝国一度最富庶繁华的城市周边,竟然成了野雉的窝巢。[13]
在这些多灾多难的岁月里,左宗棠一直是湖南巡抚骆秉章的幕僚。他没有真正的官位,只是巡抚的首席军事顾问,没有出现在帝国官员的花名册上。但他设法使自己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左宗棠说过,起初骆秉章对他看得很紧,但不到1年的时间,骆巡抚遇事总要征询他的意见,通常无不采纳。[14]梁启超说,骆秉章是一个才干平平的官员,能量不大,沉迷于酒色,不大愿意承担本职重任,实际上左宗棠是真正的湖南巡抚。[15]如果此情属实,那么湖南省是幸运的,因为在这乱世之中,该省处于全国最好的巡抚领导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