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唯一未通公路的西藏墨脱县有近一万人口,其中大部分是门巴族、珞巴族,他们延续着千百年来传统的刀耕火种,过着清贫而安宁的生活。
这是我在仁青家过的一整天,也是他们每天的日子。
早饭很丰盛:两样米做的饭,一点腊肉烩辣椒,还有泡菜。吃完早饭仁青坐在门槛上抽烟,儿子旺次开始收拾农具,一会儿他和父亲要到两三公里以外的田里去干活。
父子俩是这家仅有的劳动力。
8点钟的时候,我随着仁青父子来到他们家的刀耕田。
天已经大亮,太阳虽还没有越过山头,但已经把峡谷里漂浮的云照得发红,山底下湍急的雅鲁藏布江水发出巨大的声响,山风清冽,江对面的山上草木郁郁葱葱,远处有一条瀑布跃出丛林,仿佛是一条白珍珠链子嵌在一大块墨绿的玉石上。
我惊呼:这么漂亮!
仁青父子俩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冲我笑了笑。
他们可没有工夫欣赏风景,要利用这几天难得的好天气抓紧时间干活,以免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一年的收成冲跑。仁青卸下背篓,用毛巾擦了擦被露水打湿的头发,提着铁刀,招呼儿子进了地。
墨脱县位于喜马拉雅山东部,印度洋暖湿气流沿着雅鲁藏布江到达该地带来丰沛降水,使得这里森林茂密、物种丰富。然而门巴人并未充分利用这些自然资源,仍旧保留着原始的农业生产方式。每年三、四月间,他们上山砍掉一块林子,然后烧掉,开辟出一块地,耕田播种,经过六、七月份的雨季后,在九、十月份收割。由于土地肥力不够,通常一块地耕不到3年就要另辟新地。
仁青家的地里种的都是玉米。他和儿子要把玉米摘下来,并把掰下来的玉米放进背篓背回家。田里的活已经干了大半,剩下的估计一个星期就能干完。
上午10点多,太阳就热辣辣地照在山坡上,仁青和儿子穿着背心,头上搭着毛巾,弯着腰在地里忙活,汗水像一条条小溪不停地从额头流下来,肩膀和手臂都被晒得黝黑发亮。除了中间喝水抽烟外,他们一口气干到了中午。
差不多到中午1点半的时候,他们父子俩和我才一起坐到一棵大树下吃央金给我们带来的午饭。米饭、菜都用晒干的荷叶紧紧包裹着,在一个布兜内放着,两个水壶也是加得满满的,其中一壶是自家酿的黄酒。吃完饭后,仁青仍旧坐到一旁掏出烟来抽,拿出其中那壶酒,喝上几口。
下午2点多,父子俩又开始干活,一直干到傍晚7点多。快要收工时,仁青对儿子说:“今天少背点玉米,去装点柴火。”
回过头对我说:“我们必须赶在天完全黑前回到家,夜路不好走,这一带有黑熊,要是遇见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晚上9点多,我们回到了家,父子俩背着两大篓子苞谷和一捆干柴。央金和抱着孩子的玉珍早在家门口等候了。
放下背篓后我们就开始吃饭,还是一样的菜,却是白米饭,不过饭桌上多了一瓶用鸡爪谷酿的黄酒。
晚上10点半,仁青站起来看了看窗外天色,然后对孩子们挥挥手,说睡觉去,于是,大家分头睡觉,这间小木楼马上就没了光亮。
此时,整个徳兴村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勤劳的门巴人渐渐入睡。
我在黑咕隆咚的半夜醒来,一阵雷声过后,狂雨敲打着波纹铁皮屋顶,叮叮咚咚的响,震的耳膜疼。感觉自己的一切甚至脑子都已经坏掉了,那雨点打在铁皮屋顶上的声音,让我想起了童年。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头令我窒息的烦躁。
锥心的痛苦简直要令我失去知觉。
其实感觉到心头的痛楚对我来说有一种快感,这证明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