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腿碰到软软的东西,挣扎着低头看是同车的女人,脸色惨百,露着冰凉、漠然的气息,仿佛她皮下的鲜血已经被蚂蟥瞬间吸干了似的,没有了一点血色。
她闭着眼。
我轻轻晃动着她,叫着她,没有回应。
这时我发现她的额头上有血,我有些不明白,刚才还没有血呢。发愣看着她额头上的血越来越多,我托起她的头,血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嘴角。我的意识渐渐复苏,用手给她擦血,左手拢住她绵软的好像没有生颈椎的脖子。
我最终明白应该先把出血的地方堵住。
我用手指在她的额头摸索,没有发现伤口,却不断看见血嘀嘀嗒嗒的出现在她的脸上,并看见我的手背上也有几滴。抬头看看忽然明白是自己的头在流血。抬头的同时,我脸上有液体在流动,像冬季冰冷的蚯蚓在爬行。
我拖着她费力的爬出了车子,才想起司机小伙子,我大声地喊,没有回应。
天空变得十分清明,太阳耀眼的高照在头顶,但我始终感觉到空气中的阵阵寒气。
女人躺在我的怀里一动不动,身体慢慢的凉了下来,肢体也在慢慢的开始僵硬,我脱下我的外衣给她盖上,端详着她的脸:安静、超脱,眼睫毛真长呀,皮肤很光滑,没有皱纹。
这个时候,我才真的相信她已经死了。
把女人平放在地上,依然把我的外衣盖在她的身上,我坐在了她的身边。
从不知道死亡会离我这么近,我陷入了恐惧之中。
我恐惧是因为我本能欲望还想活着,而且要继续活下去。
当感觉死亡突然来到时,这种恐怖把我投入到了一无所知的深渊里。我想象不出来,死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
天地在我的视野里开始变化,一片一片的模糊。
这个时候我听到微弱的呻吟声,猛地睁开了眼睛,顺着声音找到了司机,他的头在流血,腿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我好不容易把他的腿弄了出来,好像断了。
司机小伙子快速地爬到了女人的身边,大声叫着,哭喊声穿透了我的心脏。
此时,我的耳边开始出现一种声音,是我来藏之前经常听到的沙沙声,就是铁锹撞击沙石的声音,那么清晰,由远而近。只见远处一个男人拿着铁锹挖着什么,瘦弱的身躯在阳光下弯成熟虾状,挖几下便停下来休息一会,随着他的挖掘,他的身影越来越矮。
我身边的女人忽然从地上慢慢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正在挖掘的男人,女人的身影慢慢的从阳光里消失,接着铁锹撞击沙石的“沙沙”声越来越大,一直持续着。
我的感觉在漂浮,耳边的沙沙声越来越远,渐渐的消失了。
我感觉自己进入了一条隧道中。有点像是地下隧道,只是更暗,里头涨满了水,我在水里游着,不过那水并不冷,事实上,感觉一点也不像水,它太暖、太稠了。我可以看见遥远的前方有个光圈,光圈中有个让人感觉温暖的小红点,心里知道自己可以继续朝它游过去,也可以返身游向另一方。那个方向也有光线,只是比较暗淡,我不喜欢。
我一个人游着,一点也不害怕,我选择向前游,向着有光的前方,就像儿时抱着自己的双臂一直向前走一样。
死亡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始终是个大迷雾,我们都很确定的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死,但我们不知道我们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死亡。
现在的我很兴奋,我走入的该是一个极端陌生的环境。我喜欢在陌生的环境中,探索那块土地和人们的一切。虽然我对那里一无所知,没有钱财,没有朋友……
怎么有说话的声音,是从光线较为暗淡的那头传来的,我看不见是谁,只知道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些人的声音我都不认识。我试图沿着隧道朝他们的方向移动,但水太浓太稠了,就像黏胶。我在胶水里努力地游着,却一点也没有移动。救命,我要过去,……我大声呼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些人似乎不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他们看不见我呢?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像相隔好远好远,我开始担心她们会抛下我不管。嗯,好像不会,我猜的没错,有一双手伸了过来要救我,我拼力冲出了胶水样的东西,终于看到了一些陌生的面孔。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我知道了那个女人叫珊珊,上海人。她的丈夫在西藏工作了整整14年。
听说她的丈夫几乎是和她同时停止了呼吸。
我在医院里听到了这么一段完美的爱情故事:他们结婚10年了只能用两个字概括他们的感情-----恩爱,他们的爱完全靠书信传送,一年一次的探亲真的如牛郎织女一般,而每年的那个假期都如蜜月一样幸福甜蜜。
我还听说这个珊珊进藏之前,曾到塔尔寺进过香许过愿。据说她许的愿望之一就是此次要和丈夫长相厮守再也不分离。
这段故事给我留下了太多的悬念和想象,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让我敬佩。
临走的时候我来到了他们夫妻俩的坟前,献上了一束我在山上采的野花,在低头放花的时候,又听到了那种沙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