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离奇家人

 

北京城南有一条不宽的胡同,我在那里的一个大杂院里长大。从没有人提起我出生的事,好像没人知道似的,包括那些爱嚼舌头的大妈大婶们。不过从我的名字里就可以看出来我是一个多余的孩子。

家里被称之为父亲的人是个国营企业中不溜的干部,母亲是普通工人。

我从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姥姥、老爷这种隔辈的亲人,父母好像都是家里独生子女,应该算是人丁不兴旺的两个家族。我家里有两个姐姐,大姐大我8岁,二姐长我6岁,按说我也算是家里的老疙瘩,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我想不明白。

父亲不喜欢我,原先以为我没如他希望的那样是个男孩,我的出生打破了父亲三代单传的秩序,我让父亲背上了不孝的罪名。

后来我才慢慢的发现,我的出生远远不只我想象的那样简单。

父亲基本上对我的存在是视而不见的,只要眼睛停留在我的身上,定能产生愤怒情绪且在我身上找到这种情绪的发泄口,此时无论父亲手中拿着的是什么,都将成为这顿暴力行动的武器。

我每日在战战兢兢中度过。

不过我从不讨饶,也不哭泣,为此,我的倔强使我承受更重的责打。

一顿暴风骤雨之后,我还要带伤收拾战场。

父亲的暴打还是有限的,他毕竟视而不见我的时候多,他心情好的时候,不会理睬我。

我曾经试着取悦父亲,怯生生地把两张考试都得100分的卷子递给他,期望父亲能给我个笑容。父亲瞪了我一眼,像是没看见我手里的卷子似的,转头拿起报纸看。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母亲赶忙推我出门,让我躲过了一顿暴风骤雨。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始终没有流下来。

父亲看到我时,眼神永远的冷漠和怨恨,从不曾给过我一丝笑容。当然了,父亲不是不会笑,这种脸色只限对待我。当父亲的目光停留在母亲和姐姐们的身上时,我能看到一个温和的男人和慈祥的父亲的形象。

我开始怀疑自己不是这对父母所生。

这种想法让我的生活充满了希望:我要长大,我要去寻找亲生父母。

记得10岁那年我的生日,父亲出差不在家,姐姐们还没有回来,母亲让我坐在小板凳上等她,说给我单独下了一碗面条过生日。我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母亲把面条端上来的时候,我站起来看到了面条上面还卧了一个鸡蛋。我受宠若惊地看看面条又看看母亲不敢接,此时的母亲,眼睛里充满了慈爱。在我的记忆里,这样的待遇好像是第一次。我低着头双手接过面,眼泪从眼眶里流出,顺着脸颊滴在洗褪了色的花布衫上。我把碗放在桌子上,用左手手背上缠着的布,擦了擦眼泪,布上的血迹顿时和眼泪混合,把受伤的手背染成了粉红色。

手上的伤是大姐中午发脾气摔茶碗时我躲闪不及划伤的,原因很简单,给她倒水的速度慢了。

对于肉体的伤痛我早已经习惯了。

我再一次端起碗,端着面的手一直不停在颤抖,控制不住。

母亲第一次让我觉得温暖。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相信母亲是爱我的,认定她应该是我的亲生母亲,她一定是害怕父亲才不敢喜欢我的。

我因为有了亲生的母亲而高兴很久,当然也尽量不给母亲添麻烦。

就是父亲毒打我的时候也不再怨恨母亲袖手旁观,反而希望母亲不要管我,省得母亲被我连累。

父亲的暴力和冷漠让我至今想起来都不寒而栗,大姐的打骂在当时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令我记忆犹新的是她坚硬的手指。大姐很瘦,我一直很奇怪,她这么受爸妈的宠爱,怎么也不长肉?她的手指很硬很硬,说话的同时她的手指就触及到了我的身体,我的胳膊上被她手指戳的,整天青一块紫一块的。尤其在父亲面前,大姐会尽显和我势不两立的立场,博得父亲的高兴。父亲的宠爱增加了她折磨我的程度,母亲此时会无奈地看着我,或假装想起什么把大姐叫过去。

至今我与人交谈都会保持一臂以上的距离,而且反感与我说话动手的人。

我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之中,无处不在的冷漠和暴力包围着我,母亲复杂的眼神和无奈的眼泪渗透在我的心里。

记忆中的我常常躲在家里的大床下面,在那个昏暗的角落里抱着我唯一的玩具——自己做的布娃娃,还经常会说着一些自己早已忘却的语言。

好像总是闭着眼睛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臂,想象着往有光的地方去,希望自己一直走下去。

我的童年和少年都是孤独的,逐渐还掺加了仇恨。少年时期的我就常常思考很多问题,比如: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到底要做什么?

有一天我忽然发现了可以把想说的话写给自己,于是我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封封写给自己的信。

这些自说自话的书信陪伴我慢慢长大。

火车还在继续跑,从黑夜到白天,离被称之为家的地方越来越远了,我的意识也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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