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咖啡色的纸剪一个大大的圆,然后用剩余的部分,剪下两个三角形。此外,再用黑色纸剪三个圆,白色纸剪两个椭圆。每张白纸的正中央贴上刚才剪下的黑色圆圈,接下来……”老师在出题的时候,既不可拿剪刀,也不能提问题。孩子们把手放在膝盖上,安静地听老师讲。从一半开始,连容子也听不懂到底该怎么做了。然而,当老师从头到尾说完一遍,再下达“好,开始”的命令时,三个孩子立刻按照老师的要求做起动作来。
那个叫千夏的女孩,一直不安地偷看妈妈,所以容子放心了,但是她渐渐抓到要领,虽然做得不正确,但也能做出类似的样子。只有一俊还是一脸哭相地望着容子,容子把目光别开,他就低下头来玩手指或抓袜子,一点也静不下来。
学生们依照指示把功课做完,老师立刻帮他们打分数。
“小诚,这做错了吧!耳朵听到哪里去了!三分。”
得到三分的孩子,不知是因为分数太震撼,还是被老师责骂造成打击,脸一歪,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于是坐在容子隔壁的母亲,小心翼翼地走近,拍了拍他的背,小声在他耳边说:注意听,不要哭。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
“好,一俊,不会做没关系,但要注意听老师讲啊。”
“好,一俊,听懂的部分,自己试着做做看。”
老师点到名字时,一俊吓得跳起来,憋着哭脸转向容子。容子见状也想站起来,上前去叫一俊用心点,可是身体却僵住了,根本站不起来。
两星期前,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医生说已经十周,所以也快三个月了。去年,千花、瞳和茧子约好一起生老二时,她真的很羡慕。她们怀孕期间,茧子叫她“加把劲”,大家一起生个同学年的孩子时,容子确实认真考虑过。她按时量基础体温,在排卵日接近时,对真一说想生个老二。她是认真这么想的,但真一却说,女人主动求欢让他“硬不起来”。或许他是玩笑话,也可能是累了,但还是伤到了容子。
不过今年春天,真一开始认真考虑生个老二。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岐阜老家的双亲开始催促了。真一仿佛完全忘了去年的事,居然对她说,一俊已经快念小学了,要不要生老二。我说的话你拒绝,你说的话就可以?容子感到扫兴。不过她还是在排卵日前后几天,跟丈夫做了。虽然望子心切,但整个过程既无聊又悲哀。对千花和瞳来说,生孩子是充满了爱与梦想的事吧,容子听着丈夫的鼾声时,心里是这么想的。
不过,当医生向她贺喜,她还是有种雨过天晴的感觉。“这次最好生女孩吧,不好,男孩也不错。”看到真一难得露出兴奋的表情,便把他之前说话没大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知道怀孕之后,容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在乎起千花和瞳的想法。
在此之前,容子鄙视那些热衷考试或学才艺的母亲。她觉得,难道孩子进了明星小学,就保证了他的未来吗?在好学校、好成绩的逼迫下,有些孩子才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不是吗?她甚至敢自信地说,重要的不是学历或履历,而是自然地成长,在关怀中成长。她相信瞳和千花的想法,跟自己一样。
然而,万一错了呢?发现怀孕之后,容子像是着了魔般思索着。事实是,千花在接受橘由里作家采访时,就说过要让雄太去读A校。瞳说她在做义工,莫非那也是为了有利于考试?不会的,怎么可能,虽然她对自己这么说,但幼儿园进入暑假之后,一直没和她们见面,容子隐隐有些惶恐。
在不安的促动下,容子开始寻找幼儿辅导班。距离太近的话,恐怕会遇到幼儿园里的熟面孔,然后一定会跟千花她们说,久野太太也去上体验课了哟。因此,容子打了电话到位于高田马场的补习学校,预约了体验试听。可是一旦预约之后,容子又内疚起来,觉得好像背叛了瞳或千花,也颠覆了自己的教育方针。容子为了今天,不得不准备成堆的借口。只是试听看看,只是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现在先了解一下,老二大了之后一定有用。容子带着满脑子的思绪走出家门。
“那么,接下来要做钓竿。首先,把线像这样穿过竿子。线要打两个结固定,线的末端穿过两个弹珠。把两个弹珠穿过之后……”
一俊不再抬头了。他头一直低着,脸皱在一起,耳朵通红,这是他即将大哭的预兆。勇敢一点!不要哭呀!容子在心里责备一俊。老师还在没完没了地说着:“好,开始。”一声号令下,四个孩子敏捷地把工具拿起来,开始动作。只有一俊弯着腰低着头。容子发现,一俊俯下的脸,落下一颗颗的水滴。啊--容子好想把脸捂住!老师已不再点一俊了。仿佛一开始就只有四个学生,他只对四个人说话,只看到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