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上的人的生活样貌,果然就像登在杂志上的感觉吧,容子一边走在坡道上一边想。精致的料理放在精致的餐具上,开启家庭派对,周末全家人到餐厅吃饭,偶尔把孩子寄在娘家,夫妻来个双人约会。容子仿佛从她的容貌、动作和言谈中,窥见与自己全然不同的生活样貌。事实上,就算她真的过着杂志上呈现的生活方式,容子也不觉得羡慕。她早就在学校时学到,这世间就是有与自己相隔遥远的人,而且这世间就是由那种人构成的,也知道羡慕那种人是多么愚蠢无聊。所以,只要单纯与那种人认识就很开心了。
那天晚上,把特地为丈夫真一做的菜摆上桌时,容子说起申请幼儿园的经过。但是,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说的不是幼儿园,而是今天才认识的那位母亲。她如何美丽,如何像女明星一样时髦、开朗、慷慨……
“真有你的,已经交上朋友啦?”
真一笑容满面地说,容子也随之高兴起来。性情温和,很少扯开嗓门说话的真一,一年前告诉她“你的事我不想再听了”。那时候容子在儿童馆、儿童图书馆和公园,全都交不到朋友。她会特意等待真一回家,对她认识的母亲们、她们的育儿方式,以至这个区的儿童设施,提出批评或感叹。交不到意气相投的朋友,容子感到焦虑,甚至写信到报纸上的人生咨询专栏。
“你不是跟我说过吗?别那么焦虑,只要孩子去上幼儿园或学校,朋友自然就会多到我应付不来。真是这样呢,还好听你的。”
她把味噌汤和白饭放在托盘送到桌上。真一不喝酒,拿起饭碗就开始吃。
“可是还没确定会上哪家幼儿园吧?”
“是啊。不过,在选幼儿园的阶段,价值观相近的人都会走到一起吧。今天遇到高原太太的时候,就印证了这个想法。所以,就算到第二志愿或第三志愿的幼儿园,一定也会遇到那种谈话投机的人。”
“也是啦,如果能上第一志愿当然最好。说到这里,连我也开始紧张了。”真一说完,又扒了好几口饭,“喂,小俊啊,等下我们洗澡来练习考试那天要做的事。”
一俊在电视前面玩积木,听到爸爸的叫声,立刻站起来跑到爸爸的脚边去。“还没啦,等我把饭吃完嘛。”容子听着丈夫的话声,走去洗浴室。希望他能录取啊。希望能与高原太太一起到圣荣。一定要录取呀。容子在心里再三祈祷,开始刷起浴缸来。
等待搬家货车到达前,繁田茧子百无聊赖地在大楼内踱着步子。走着走着,不觉换成了跳舞的姿势。她张开两手踏着步子。“这是真的。”茧子在心里低语。但还不够!“这是真的!”茧子大声叫了出来。
整个房间从头到尾都是全新的。不论是地板、家具、浴室或厕所,还有每个房间的壁纸。她不断在这两室两厅的房子里跳来跳去,然后拿着烟走到阳台。风很冷,但这种冷令心情舒畅。
四楼阳台的景观说不上好,只能看见马路对面的灰色大楼。那栋大楼的窗子映照出蓝色的天空,但是,就算从窗口看到的是大楼,都会令茧子的心情雀跃起来。
她本以为非得过六年的节约生活,才能买得起公寓大厦,尤其是市中心的公寓大楼,除非中了彩票,否则根本不可能。偶尔想到她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那个坐十分钟公车,再坐四十分钟电车才能到池袋的郊区房子,就不禁郁闷起来。但是,现在自己却待在这么宽敞的房子里。浴室有自动加热功能,系统厨房有内藏的烤箱;玄关是自动锁,厕所有免冲洗马桶。而且这些不是租的,全都属于自己。茧子好想趴在阳台上向外大声尖叫。但她没那么做,而是不断吸着烟,把烟灰弹进咖啡空罐里。
今年夏天,佑辅的父亲过世。他脑溢血倒下,两天后就撒手归西了。佑辅的老家在川崎,两人一起回去奔丧,度过混乱浑噩的几天。四十九日住在川崎家的那晚,婆婆把佑辅和大伯康平叫去,关在放置全新佛坛的和室里密谈。想回家回不去的茧子与嫂嫂翔子一起收拾四十九日餐会过后的餐盘。翔子怀孕八个月了,所以几乎都是茧子在做。
“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呢。”茧子擦着刚洗好的寿司桶时,翔子说。
“把我们两个排除在外,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茧子说。她对翔子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对婆婆或大伯也是同样的感觉,不过在繁田家族的亲戚中,翔子是最说得上话的。
“说不定是分配遗产之类的。”翔子说完就笑了。
“遗产应该也没多少可分吧。就算有,我们家一定也分不到,因为是老二嘛。”茧子喃喃说着,手心用力挤向菜瓜布。
是的,母子三人的谈话,的确与遗产分配有关。那天深夜,佑辅在回家的电车上,把母亲的话转告给茧子听。土地的部分,因为父亲退休那一年,就在母亲的同意下,将它转为共同持有人,所以不需要付遗产税。父亲留下的存款和死亡保险金,加起来总共有五千多万。佑辅说,母亲有意把房子改建为亲子双户住宅,希望兄弟俩其中一个回家住。父亲的遗产金扣除给律师的费用、改建房屋的费用后,剩下的由母子三人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