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问我:“那你得等几分钟,还没生火呢。吃啥?”
“热馄饨。”
如果不是太冷的话,说话喜欢简称的北京人是不可能说“热馄饨”的。我四下看了一下儿这间小店,店面不足二十平米,房间里有一个后门儿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店里只有六张桌子,被擦得很干净,上面都放着些一次性筷子。我抬头看见了墙上一个被油泥污染的很严重的塑料挂钟,5:20。
因为无聊,我就问那个中年男人:“怎么这么晚才开门儿?”
“那么早干啥?”一个中年女人从那个后门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很高的笼屉。
“早点摊儿不都四点多就开了么?”我问她。
“俺们就在这学校这儿,屁大的地儿,都是学生吃。”她头也不回地走过我身边,走到店铺外面儿去了。
我听懂了她的意思了,她这个店不是开在繁华的闹市也不是住宅区附近,如果那样的话有很多晨练的人要吃早点,所以我看到的那些早点摊儿都开得很早。而他们这家店铺就开在实验中学门口儿不远处,挺背阴儿的,这附近也没有住宅区,如果不是学生和老师就没有人过来吃,而学生和老师七点多才会到学校,所以他们没必要开那么早。这个中年女人的口音很重,但是说的话很简洁,从她的话里我感觉她省略了很多东西,但我一样听懂了。那一霎那我多么希望我们班主任老曹的说话方式也和她一样啊!
当我吃上那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的时候,我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这感觉似曾相识,我又想起那次被打后我坐上一辆开往幸福的松花江上,还有躺在校医室的病床上受到那么多人关心的场面,但是今天的这碗热馄饨给我的感动是那天不可比拟的。我饿了一夜,冻了一夜,体力严重不支,这时候这碗热馄饨让我由身体到心里从外向内的暖和。
这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这就是馄饨中的劳斯莱斯!!!
13
我没有直接上学,因为我发现浑身酸痛,可能是这一夜折腾的我发烧了。当我走到家门口儿的时候,正好看到我爸推着自行车从院儿里出来准备上班。他看见了我,愣在那儿,我妈也掀开帘子从屋里出来看见了我。我爸也把车梯子“唰”的一下支住,箭步灵腰走到我面前薅着我的脖领子就往屋里拽,我妈上去阻拦:“哎呀!你干吗啊?”
“起来!”我爸一把推开挡在门口儿的我妈,将我扔进屋里,结果我不说了,你知道的。但是这次挨打是我记忆中我爸打我时间最长的一次,因为我吭都没吭一声。小时候挨打是要哭的,哭就等于求饶了,大人就会收手。长大了挨打哭是不可能的,哭也不正常,如果你再哭他们就会打得更狠,因为他们认为这么大了打几下还哭鼻子是没出息的表现。所以长大了挨打一般都会喊着求饶,但这次我屁都没放一个。因为我觉得窝囊,我觉得委屈,而且我早就算好了今天要挨打,我做足了思想准备,所以我没吭一声。最后老爷子打得他自己都累了,也没来得及问我为什么一宿不回家,就匆忙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