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擦汗,从椅子上蹿起来一言不发向门口儿走,挂在椅子背儿上的书包都忘了。我抄起他的书包追他,我从他背后能感觉到他脸上的沮丧,我从他背后也看到了他后屁股的裤子都湿了。我们走出乌烟瘴气的游戏机厅,站在门口儿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背后传来游戏机厅里的音乐声、叫喊声、骂街声、狂笑声。陈童生点燃一根儿烟,猛吸了一口回过头看了看游戏机厅里面,然后默默地自言自语。
“此仇不报非君子!”
正在这时,有两个个头很矮,穿着红色校服的男孩儿从我们身边儿走过去进了游戏机厅。那时候时间好像又“叮”的一声儿定格了,那红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殷红无比,就像是奋战在抗洪一线解放军战士的鲜血。我的脑子里闪了一帧《背起爸爸上学》的画面,然后全是闪现的那天我被打的镜头,想必陈童生也是和我一样。
“这不实验的么?”陈童生问我。
我们北京人叫一些地名、单位名和学校名,甚至是人名都习惯用简称。红色校服的学校是实验中学,我们就称他们为“实验的”。我们是鲁迅中学的,也有一些人把我们简称为“鲁迅的”。不管他是“什么的”,我仇家的“门徒”出现了。
“嗯。”我从陈童生手里拿过烟盒抽出一根儿叼进嘴里。
虽然事情才过了一个月了,但是只有每当我身体的某个部位隐隐作痛的时候,我才会想起这件事儿。因为我不是那种记仇的人,我不像陈童生一样,玩儿个游戏还“此仇不报非君子。”我觉得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我没打算报仇。平生我践行“有仇必报”这句话的时候是针对我和我哥的事儿。
我哥比我大4岁,你要知道小孩子打架比的是发育,他比我大4岁身高就比我高好多。从我记事儿的时候我就记得他一直打我,没事儿就拿我撒气。回忆起小时候我的成长历程可谓一路刀光剑影,尤其是我小学的时候,我几乎天天都要被他打,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周六日是我爸打我。我曾经一度认为我哥和我爸是世界上最大的两头怪兽,我一定要代表月亮消灭他们。说出来你都不信,我哥打我最狠的时候是薅着我的头发“哐哐”往墙上撞!我爸下手都没他那么黑!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在暴力的家庭长大的孩子们下手都没轻没重,对自己的亲弟弟也不例外。但是我哥是典型的窝里横,在家里打我,出去就被人打,回家躲进屋里哭。为了不让我爸再打一顿也不让我告诉他们,他扬言如果我告诉爸妈他还会打我。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但是我一定会出去帮我哥报仇!如果是两个人打架的话,你很难看到像拳击比赛那种两个人对打的场面。一般都是一个人猛拍另外一个,那你凭什么就拍别人?小孩子打架除了比发育就是比气势,其实打我哥的那个孩子也未必打得过我哥,而我也未必打得过能打我哥的那孩子,但是我就是赢在气势上!我哥被他们欺负了,我本来就窝着火,我冲进邻居家门给那小子拎出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猛揍,那孩子直接就傻了!我笑嘻嘻地回到家没一会儿,邻居的家长就带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孩子闯进我们家,大喊“老王,你看你儿子给我们家孩子打的!”我爸看见以后二话不说先抡圆了给我一个大嘴巴,然后毕恭毕敬给人家道歉,其实我知道,我家老爷子心里想:“牛逼!这他妈才是我儿子!”我捂住脸进屋,但是表情却是笑的。我告诉我哥我把隔壁那孩子给打了,帮他报仇了!我哥擦干眼泪突然破涕为笑,搂着我的肩膀问“你怎么打的?”我把报仇的过程跟讲武侠小说似的讲得栩栩如生,然后我哥先是一阵狂笑,然后突然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居然又他妈给我一顿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