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篇(25)

见血即晕的罗以南已无力抬人,他软坐在土墙后,闭着眼睛,不能动弹。他的手臂也开始流血。他完全不能回想适才的情景。几分钟前他还看见顾问翻译打手势说话,转瞬便命在旦夕。一个战士走过来,见他如此,惊说道,你负伤了?罗以南没作声,他正处于晕眩状态。那个战士便将他搀扶起来,架着他进到一间大殿里。罗以南被安排在殿前一张干草绞编的蒲团上坐下。这时候医生为顾问翻译刚刚检查完毕,他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对焦急的邓演达主任说,子弹是从后脑打进的,穿胸而过。已经不行了。这声音将晕眩中的罗以南唤醒。他脑中跳出翻译的名字,纪德甫*。

罗以南想起这名字时,脑袋开始变得清晰。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口气引起一个护士的注意。她走到罗以南跟前,说是你?罗以南木然地望着她,又想起了叔雅。护士突然说,你又晕血了?

罗以南瞬间完全清醒,他想起这是曾经路遇并救治过他的张文秀。罗以南说,是你吗?又是你吗?张文秀看到了他胳膊上的血,惊道,你负伤了?来,我替你检查一下。罗以南说,被子弹擦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疼了。张文秀说,不疼也要检查一下。说过的呀,再见我时,不可以负伤的!说着,她伸出手,帮他脱下军衣。罗以南不敢看,他怕自己再次晕眩。张文秀说,嗯,你运气还好,伤口不深,没伤筋骨。血也干了。她说着,从身边的小包时,摸出纱布和药,三下两下替他包扎好,然后说,注意不要发炎,两三天就没事了。

罗以南说,你在这儿吗?张文秀说,野战医院设在宝通寺。但是只要开战,我们就必须在最前线。我们得及时抢救伤员。对了,你的同伴呢?那个马克思恩格斯?罗以南朝着宾阳门方向摆了摆头,说他加入了奋勇队,现在还不知死活。说话间,他的心变得忧郁起来。他在心里说,梁克斯,你在哪里?张文秀不由赞叹了一句,呵,他真了不起!

张文秀说罢,赶去替另一个伤员治疗。罗以南望着她的背影,低声重复了她的话,他真了不起!

宾阳门的枪声开始减弱。不知敢死队中冲在最前的奋勇队士兵们状况如何。罗以南的眼边老时浮出梁克斯的脸。他不明白,这张脸为何始终在传达着一种凶多吉少的信息。

罗以南走出三皇殿,他看到所有人都紧张着面孔,心知前线情况不妙,便随他们行进的方向而去。长春观前是一片小小的园子,这里可以远远地望见城楼,但因隔三岔五的房子阻隔着,子弹不能轻易地穿越到此。罗以南看到了沉着面孔的叶挺,他正大步地朝着宾阳门小高地方向而去。顺着他行走的方向,罗以南看到一个浑身血污的军人朝着他奔跑。罗以南情不自禁加快了步子,他也朝着那个人跑去。

那个人的手抬了起来,罗以南看到他手上似乎捏着一张纸条。他朝着叶挺跑,还隔有三五步,一句话也没有说,便一头栽倒在地。他的手臂正对着叶挺伸直,人却昏迷过去。叶挺蹲下身大声道,快,担架过来。然后又说,莫正奇,你要坚持住啊!然后从他手上抽出了纸条。

叶挺看罢纸条,脸色苍白,嘴唇抖动着,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撤!所有的人都撤回来。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有人追问了一句,蒋总司令限令48小时拿下城楼。叶挺依然用他压抑而低沉的声音说,你知道我的一营还剩多少人吗?难道让他们一个都不剩全都死在武昌城下?还有曹渊……他似乎说不下去了。

罗以南的心思已然不在叶挺这边,他记起了这个叫莫正奇的连长正是梁克斯的表哥。那么梁克斯呢?罗以南的心向下沉着,一直下沉,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