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极乐教会的入口位于斜向马路的陡峭私人车道,由两道铁门和警卫室看守着。另一边入口的栅栏铁门也是紧闭的,上面还标示着“闲人免进”。两个入口构成了里外之分,所以我把车停下,走向警卫室。墙上有个新式门铃,下方贴着公告:
耶稣基督极乐教会欢迎你
访客有事须先预约
预约安排请拨克德罗393960
修理工人或其他请按两次铃
耶稣爱你
我按了两次门铃,但听不到有门铃声。
墙上一座木架上放着一些小册子,还有一个有投币孔的挂锁式铁箱,被螺丝钉坚固地钉在墙上。我拿了一本册子,将一张五十便士塞进箱子,然后回到停车处,背靠着挡泥板阅读起来。册子封面写着“教派简史”,并刊有法兰克林神父的照片。剩下三页是些圣经引文。
我往栅栏门看去,发现大门稍稍开启,因此我回到车上,往铺满砂石的坡道开去。上坡后,路开始弯曲,一旁有片渐渐隆起的草坪,灌木林立,在薄雾笼罩的细雨中枯萎低垂着。较低的一边是浓密的杜鹃花丛。
车子继续前行,从后视镜我发觉栅栏门已经关起。主屋随即出现在我眼前:一栋不起眼的四五层楼建筑,屋顶覆盖着黑色石板,看起来很坚固的墙壁则由阴沉的深褐色砖块和石头构成。高而窄的窗户映出大雨磅礴的茫茫天空。这地方给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感,然而当我开往停车处时,我再次感应到弟弟的讯息,催促我继续向前。
停好车后,我看到一面指示访客方向的牌子,于是按指示沿着房屋墙边的碎石小径向前走,避开茂密长春藤滴落的水滴。我推开一扇门,走进狭窄的走廊,那里闻起来像陈旧的木材和尘土,使我想起以前学校地下室的回廊,这建筑物散发着与学校同样的戒律感,不同的是,这屋子沉浸在一片寂静中。
前方是一扇标示着“待客处”的门,于是我敲了敲门,但没有任何回应。我伸头进去瞧瞧,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两张看起来很旧的铁桌,还放了一部电脑。
此时有脚步声传来,我转向走廊,一名拿着信封袋和文件夹的纤瘦的中年妇女出现在楼梯转角处,她的脚步在未铺地毯的木制阶梯上十分响亮,看见我在那里,她以好奇的眼神打量我。
我问:“我在找霍洛威夫人,您就是吗?”
“我就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吗?”
她完全没有我预期的美国口音。
“我叫安德鲁·卫斯理,来自《纪事报》。”我拿出记者证,但她只瞥了一眼。“能否请教你几个有关法兰克林神父的问题?”
“神父现在人在加州。”
“我也这么认为,但上周发生了一件事——”
霍洛威夫人说:“你指的是哪件事?”
“我听说有人在这里看到法兰克林神父?”
她缓缓地摇头,背对办公室的门站着,“卫斯理先生,我想你一定弄错了。”
我说:“神父在这里出现时,你有看到他吗?”
“没有,他没过来这里。”她开始阻挠我提问,这是我万万没料想到的。
接着,她反问我:“你与我们的新闻处联系过吗?”
“他们在英国吗?”
“我们在伦敦有办事处,所有媒体采访都是透过他们安排。”
“我被叫来这里的。”
“是新闻处找你来的吗?”
“不是。但我听说法兰克林神父现身之后,《纪事报》收到了一个采访的邀请,你认为没这回事吗?”
“你是指提出邀请?这里没有人跟你的报社接触过。如果你指的是我否认神父曾经出现,那么的确是。”
我们互相瞪着对方。我在挫败感和怒气间挣扎,每当事情进行得不顺利,我就会怪自己没经验又不够积极。其他记者似乎总能应付霍洛威太太这种人。
我又提出要求:“我可以见这里的负责人吗?”
“我是行政负责人,其他人都只负责教学授课。”
我打算放弃,却还是做了最后挣扎:“我的名字对你有任何意义吗?”
“应该要有吗?”
“有人指名邀请我过来。”
“那是新闻处,不是这里。”
“等一下。”我走回车上去取威克曼给我的资料,当我返回时,霍洛威夫人仍然站在楼梯下方,但已少拿一叠文件。
我站在她身旁,翻开威克曼给我的记录。那是一张传真电报,上面这么写着:
致纪事报专栏编辑伦恩·咸克曼先生,你所要求的采访详情如下:德比郡克德罗之耶稣基督极乐教会,在A六二三路往北的村落半里之外。车可停在主栅栏边或庭园中。霍洛威夫人是行政主管,她会提供资讯给你的记者安德鲁·卫斯理先生。
K·安吉尔
“这跟我们没关系,对不起。”霍洛威夫人说。
我问:“谁是K·安吉尔?先生还是小姐?”
“她是这栋楼东边私人侧厅的住户,和教会没有关系。谢谢。”霍洛威夫人很客气地抓着我的手肘把我推往门口,她说沿着碎石路走有一道栅栏门,那是私人侧厅的入口。
我说:“如果这当中有误会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你要询问更多教会的资讯,可以向新闻处探听,那是他们的职责。”
“好吧!”
雨下得比之前还大,而我没带大衣,临走时我问:“可以再请教你一件事吗?目前这里的成员都不在吗?”
“当然不是,这星期有超过两百人在此受训。”
“但感觉像是空无一人。”
“这里每个人都是一体的,我们的极乐是静默寡言的。我是唯一被允许白天可以发言的人,再见。”
她退回屋里,随即关上门。
* * *
我决定回复主编,他交代我采访的报导很明显地已不再是新闻。站在滴落雨水的长春藤下,我注视毛毛雨飘过山谷,拨了威克曼的专线,心中充满不祥的预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起电话。我告诉他发生的事。
他问我:“你看到那封电报没?那上面说有个叫安吉尔的人。”
我说:“我现在正在那栋屋子外。”我告诉他我的推断,这一切是故意安排的,“我不认为这是一次采访邀请,可能是邻居间的争执。你知道的,抱怨某件事或其他事。”不过我很快就想到这绝不是抱怨噪音。
电话那头是一段很长的沉默。
然后威克曼说:“去见见那邻居,看看是否有任何蛛丝马迹,然后回电给我,如果没有,今晚就回伦敦来。”
“今天是礼拜五,我还想今晚去探望我的父母亲。”
威克曼以挂电话回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