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一个老人,说你两句,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不能少说几句?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二十一世纪大学生,怎么能和一个老太太一般见识?还一本正经地跟她吵!"
"你妈竟大言不惭地说我是靠你养活的!"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们是夫妻,是我们在过日子,管别人说什么?"
"可是你妈说的,让我难受!"
"她已经说了,那是我妈,让我怎么办?"
"你为什么不能让她少干涉我的生活!不对我指手画脚!"
"不是没来得及说嘛。好,今晚我告诉她。"传志上前一步。
何琳后退一步,"还说我小姨管得宽,你妈也不窄啊!你告诉你妈以后不用做我的饭,口味不同,吃不到一块去。"
传志坚决不同意:"又不是合租房子,又不是分家,吃饭还分两拨?我是跟前一拨还是后一拨?行,我告诉妈以后盐少放,以你的标准。"
"以后我要用洗衣机,不准说三道四!"
"哈,我妈省也是为我们省。同意!"
"你姐姐洗澡后她最好打扫一下卫生间,头发满地都是……"
"还说别人,你的头发少?二楼上旮旯角里都有你的头发……"
何琳扭头就走。传志走上前拥住,"好了宝贝,不都是小事一桩桩嘛,你看你老公我整天在外面累的,回家还得调停你们这些芝麻粒小事……好了,不生气了,我保证回家就传达!"然后又亲又抱,好歹把老婆哄着肯跟着走了。传志也有意见了:"小猪啊,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说行不?别跟她吵,老人嘛,容易糊涂,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观念、做事方式都肯定不同,人老了也容易固执,不易改变,你多包容一些,有事随时与我联系,我替你出气!"
"你妈要给我气受呢?"
"怎么会?疼你还来不及呢!"
"哼!"
"好,回来后你给我受,把气撒在我身上,捶死我都行!来,宝贝小猪,你现在就预支吧!"
两人打打闹闹回家了。
那顿饭像没事一样,四个人围在圆桌上,安静而认真地吃。传志和大姑姐最活跃,笑呵呵的,一会儿给这个夹菜,一会儿给那个夹菜。大姑姐还说:"以后别跟咱妈一般见识,咱妈老了,迂了,跟不上形势了,也爱管闲事管惯了,在家就当家,见不得别人不节约……何琳啊,别往心里去,现在北京晚上多乱啊!"
何琳也没理她。吃完饭--菜咸,她吃得少,没再打算洗碗,是大姑姐最后收拾的。上了二楼,床头柜的花瓶里多了一朵玫瑰,还有白色小网套箍着花苞。何琳心里涌起一丝甜蜜,传志这人不浪漫,必要时嘴巴甜点,平常是不屑给女人送花送小礼物的,是觉得玫瑰华而不实不如面包那类实心眼男人。今天竟然能带来一朵玫瑰,嘿嘿。何琳精心洗漱完毕后,喷了点香水,就在床上等他。
又是烙饼般辗转反侧,不上来,不上来,还不上来!甚至听到楼下那娘仨说笑的声音,生气又纳闷啊,每天晚上说,到底有什么悄悄话?何琳悄悄爬起来,站在楼梯上向下张望,楼下一片昏暗,婆婆卧室的门半关着,明亮的一线灯光打在过道里的墙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声清晰地传过来,先是传志津津有味地讲述单位的事,说什么部长啦、厅长啦、局长啦、科长啦的趣闻逸事,又说这个部门工作的重要性,对全国人民都有影响,等等。
他妈自豪地叹:"儿啊,你是不简单,什么样的中央大人物你都见到也都接触到了,好好干,好好工作,干好了将来咱也要升官!咱老王家从祖坟里就扒不出一个吃皇粮的,从俺儿这里就拐弯了,不一样了!俺记得你爷爷去世时那种冬天,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的鹅毛大雪--按老人的说法:凡是死了老的,下雪下雨都好,雪淋坟出贵人,雪淋坑出朝廷!"
然后母子母女三人都发出爽朗的笑声,那种志得意满,那种对未来青云直上、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肯定!
然后婆婆又说到大姑姐身上,叹气中失落啊,"你姐,唉,走错了路,这样下去将来比你娘俺的命还苦!摊了那么一个穷种和那么一个如狼似虎的喝血人家,以后日子咋过啊!儿啊,你得想想法,伸手拉一下你姐,能在北京给你姐找一个工作干着,挣够她自己花的,就好了!"然后母亲还有意无意地提及,"你上学时你姐也是出过力的。"
何琳心道,是指老刘家磕头跪门给的二万彩礼吧。
就听传志支吾:"干什么工作啊……不太好找吧……试试看吧。"
大姑姐很兴奋,"你单位下面的部门要人不?很一般的工作我都能干,有腿有脚的,愿意出力!"
婆婆也帮腔:"对啊,你们姐弟要在一个系统里,还能互相照应、互相帮助!"
大姑姐感叹:"要是我也有个挣钱的工作,就能把俺小虎子接过来了,让他在北京受教育。"